她作画一向不讲章法,随心所欲,不出片刻就画了满纸的层层叠叠,全是荷叶。
大概是想画出一幅“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意境吧。
不过绿叶太多,也总需一朵红花来点睛,玉珑看了又看,却找不出一处好地方来添荷花。
正踌躇着,忽然有人推门进来,“小姐,楚少爷来了。”是断肠草和鹤顶红。
楚昀阡的两手上捧了一个锦盒,进门便微笑着说:“好了,你们先出去吧,我不用你们伺候。”
眼看着小丫头关上门,卧房中只剩下两个人,满室寂寂,玉珑不自觉先红了脸,故意瞪大眼看他,“深更半夜的,你来干什么?”
“哦,我拿一样东西送来给你。”他的口吻倒随意得很。
玉珑不理他,迳自拿着笔继续思索。
那锦盒看来份量颇重,楚昀阡将它放在一旁的木凳上,绕到她身旁看了看,笑问道:“你深更半夜不睡觉,怎么有闲情作画,嗯?”
小丫头噘嘴儿,“不用你管!”
他的目光从画上移到眉目如画的小佳人身上,“这幅画画完了吗?”
唉!她苦恼地放下湖笔,“我想在万绿丛中再加上一点红,可是左看右看都无处下笔。”
“这个并不难。”楚昀阡说着忽然握住她的手,站在她身后,轻轻拢她于怀中,握着柔荑一笔一划地教她添加,“其实画往往如其人,你的天性既然无拘无束,又何必拘泥于区区一枝荷花呢?”
他教她添的是一枝尚未绽开的花蕾,小荷才露了尖角。
画完了,怀中的娇躯却有些僵住,更深夜寂,两个人这般实在靠得太近。
她的心里怦怦直跳,早忘了管那朵该死的荷花添的是不是恰到好处。
“玉珑,”瞧着她娇羞无措的模样,他在心里失笑,既有得意更有怜爱,瞧了几眼,忍不住伸指轻敲书案,柔声问:“你呆呆地想什么?我替你添的花蕾还合心意吗?”
他退离开她身边,玉珑这才缓过神来,低头一看,红绿相映,一幅画果然变得更佳。
她观画,楚昀阡却在观她,其实他画花蕾欲绽未绽之际,只是为了借喻她,小丫头耽于玩乐,既不懂处世为人的艰辛,更不懂男女情爱、人伦大欲,正如花蕾叶芽一般。
李商隐有诗云:“唯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
他看着她,这些日子以来对她的喜爱渐渐加深,心,也已醉了。
玉珑抬起眼,目光扫到那只锦盒,好奇地问:“对了,这里面……你要送我的是什么?”
踱到近旁的椅上坐下,他故意卖关子,“你若想知道,自己打开看看。”
她只得搁下笔,自己绕过书案去打开那盒盖,这一打开,她又惊又喜,连说话都一时变得结结巴巴,“你、你买这尊玉雕送给我?”唔,不对呀!她一思索又犯疑,“你怎么会知道我喜欢这尊玉雕的?难道……哦,对了!难道那是你们楚家的买卖?你就是少东家?!”
“碧华轩”的确是楚家的产业。
楚昀阡含笑点头,“你猜得没有错,那正是楚家的买卖。”
不过这事说来倒也有趣,他并未想到玉珑会跑去他们楚家的店铺里逛。
她想起老掌柜说过这尊可是镇店之宝,起码值七十万两,她可不想收下这么贵重的礼物,何况他们沈家也有的是钱,她大可以自己买。
这么想着,她便把盒盖盖上,“我不要。”
“怎么了?”他笑了笑,“你白日里不是还很喜欢这尊玉雕吗?”
“我跟老掌柜约好,明天会派人带足银票过去买,我不要你白送的礼物。”玉珑嘟囔。
“哦?”他的笑意更浓,站起身来,“我听说你打算明天让你二哥派人快马送银票过来,对吗?”他向她踱近,话语亦随之更温柔,“玉珑,只要你喜欢,价钱我并不在乎。”
他的心意在话中半藏半露,她有些察觉,但又不能全然明白,只半信半疑地问:“你真的……愿意白白送给我?”
让小脑袋更疑惑,他听完这话却又摇头,“不算白送,我不收你银子,但另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她生了新的疑心。
静室之中,烛影摇曳,楚昀阡含着笑、一派俊逸的模样反而让她更觉得不可靠。
果然,他向她招手,“玉珑,你过来,等凑近了我才告诉你。”待她走近后,他伸手一揽,毫无预警地将娇躯揽入怀中,然后才笑咪咪地说:“你让我吻一下,吻过了便抵消七十万两。”
玉珑羞得粉颊上立刻飞上两抹红云,深深地吸了口气,才有办法开口拒绝,“我、我才不要被别人吻!”
他稍稍加大力道,让娇躯在怀中贴得更紧密,“那不成,捧出‘碧华轩’的东西,断没有再拿回去的道理。”他故意转向她的耳畔,让温热的气息喷拂,撩得她心慌意乱。
她想反驳,却已在迷糊间被他趁势吻住。
她惊得睁大眼,脚下一软,整个人只能偎进他怀里藉以支撑。
楚昀阡抱稳她,温柔体贴,不让她有一丝跌倒的机会,俊美而温热的薄唇耐心地教她缠绵,直至她意乱情迷,乖乖回应。
过了好久他才放开她,彼此都有些儿喘。
楚昀阡牵着她走至近旁的一张椅边,扶她坐下,“再过几日,我把手头上的事先放一放,陪你逛扬州,也算尽地主之谊。”他边说,边看着她被吻后红润的娇唇和水润的大眼睛若有所思,“我知道你不乐意留在这里,强摘的瓜不甜,这道理我自然懂,所以不必等一个月,等逛完我就派人送你回家。”
玉珑迷迷糊糊的,勉强听懂了他说的话,“真的?”
他颔首,心中却另有一番思量。
这小丫头不懂得看人,他若真打算随她的心意,从一开始便不会动她分毫,那一晚她派三朵花来色诱他,继而又亲自试探,他把她抱进怀里,其实已表明他心里的盘算。
他不是喜欢捻花惹草的人,正是心意已定,才放任自己一步一步慢慢“欺负”她。
至于陪她逛扬州,自然不会白逛的,他要她心甘情愿地嫁进楚家,留在他身边。
第六章
几日之后,楚昀阡本打算抽空陪玉珑逛扬州,不料临时又生了事。
楚家在福建泉州的商号里有一桩大买卖出了些岔子,需要他亲自赶过去处理。
他离开去福建后,楚夫人怕玉珑受了冷落不开心,便让人为她裁制新衣裳,又因为时节越来越冷,怕小丫头夜里冻着,又差人赶做一床新的被褥,为了早些完工,她还将一个绣匠接进楚府。
不过那本是楚家的一门远房亲戚。
那一家爹娘早逝,只留下兄妹两人,哥哥叫吴轩,平日里全靠和楚家做些小买卖为生,妹妹叫吴婉儿,人如其名,不仅温婉甜美,绣艺更出众。她绣的东西针线细密、繁复华美,楚夫人看到了也常要啧啧称赞,这一次为了玉珑,又顾念在本是亲戚,便用几倍的工钱将婉儿接进楚府里赶工。
婉儿一住进楚府里,玉珑听说她绣出的花鸟鱼兽都像活的一样,好奇的性子又起了。
她和四个毒丫头巴巴地跑去人家住的小院,不到半日工夫,大家便混熟了。
玉珑趴在桌前看婉儿一针一针细细地绣,忽然叹了口气,“唉,婉儿姊姊生得模样好看,绣工又好,要是嫁去我们沈家当我的嫂子就好了,可惜我的两个哥哥都有了自己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