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太多了,是吧?我很久没和一个陌生人聊那么多了。”
塔西娅喉咙发紧。很难想象南格斯太太刚才描述的男人就是先前马车里那个傲慢自大冷酷的男人。“谢谢你告诉我他的事,”她谨慎地说,“拥有这样的父亲真是 爱玛的幸福。”
“没错。”南格斯看着她,突然开口说,“布琳斯小姐,容我冒昧,可你的确不太像个家庭教师。你不是英国人吧?”
“对,我不是。”
“大家都在谈论你呢。在圣盖特堡没有秘密—人家总是搜肠刮肚地打听别人的事。”
塔西娅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耸耸肩,微笑着。
“布伦特太太说的对,” 女管家露出些许迷惑的表情,“她说你身上有什么特质吸引着别人来靠近你,可能是因为你很内向文静吧。”
“性格来自遗传,夫人。我得自父亲的遗传。我父亲家的人都很内向,而我的母亲却很健谈。我真希望能多像一点我的母亲。”
“你已经够完美了。”南格斯赞赏地说,“我得走了。今天是洗翟日,有一大堆事要干呢。如果爱玛还没来,你可以先到书房或音乐室坐会儿。”
“好的,夫人。”
她们各自离开,塔西娅在房子里漫步,寻找音乐室在哪儿。昨天和爱玛的会面虽然很短,她却感觉到很累,除了厨房她哪里都不记得了。
幸运地偶寻到了音乐室。这是间圆形的房间,有着明亮的窗户。墙面粉刷成蓝色,房顶上描画的是可爱的小胖天使,手里拿着乐器在演奏。她坐在闪闪发亮的钢琴前,掀开琴盖,试弹了几个音。正如先前预料到的,乐器的音色纯正完美。
她开始无意识地弹奏触动心绪的曲子。和圣彼得堡的所有家庭一样,她的家庭对音乐也很热衷。尤其是法国音乐。她开始弹奏华尔兹。过了几个乐章后,乐曲随着思绪转到了萧邦的曲子上,那是首优美的乐曲,音节如晨间的小溪般在钢琴上流动。她虽然很久没弹了,可却记得很清楚。闭上双眼,一开始的时候弹得缓慢,渐渐地越弹越奔放。
突然她睁开眼,音乐嘎然而止,她的手指凝固不动。
“你怎么会弹这首?” 他凶狠地问。
塔西娅有点不知所措的害怕,“如果打扰你的话,我很抱歉。”她结结巴巴地说着,边站起来和他保持距离。“我不会再碰这琴。我只是想练习一下——”
“为什么弹那首曲子?”
“什么?”她很困惑。他生气的是她弹的曲子?可能这曲子对他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她恍然大悟,心跳渐趋缓和。“喔,”她轻轻地说,“这是她最爱的曲子,是吗?”她没有提斯柯赫斯特夫人的名字。没必要。斯柯赫斯特脸色苍白,她知道她说对了。
蔚蓝的双眼危险地眯紧了,“谁告诉你的?”
“没人告诉我。”
“那么是碰巧猜到的咯?” 他嗤声,“碰巧坐在这儿,碰巧弹这——” 他咽下了未说出口的话。脸颊的肌肉愤怒地绷紧。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选了这首,”她脱口而出,“我只是。。。随便选的。”
“随便选的?”
“呃。。。,对。”
一阵沉默。斯柯赫斯特瞪着她,眼神里混合着狂怒和诧异。塔西娅真想收回先前的话,想再解释一遍,只要他不这么发火。可她现在做什么也挽救不了,她正被某人掂量着,掂量她的解释是否会让处境更糟。
最终,斯柯赫斯特转身大步走开,夹带着喃喃的咒骂。
“抱歉。”塔西娅低语。她望着他离去后的走廊,知道自己触动了什么东西。斯柯赫斯特愤怒地离开时,也没注意到自己的女儿正藏在门后,目睹了整个过程。
“爱玛,” 塔西娅看到她走进来,她进来的时候就像猫一样悄无声息。
塔西娅慢慢坐回钢琴椅上。她一直在想着斯柯赫斯特。他一定看她弹了有一会儿了吧?音乐激起了他什么样的回忆?她从未碰到过这样的男子。爵位只是给了他自我控制的提示,而事实上他是如此自信,并从不在意别人,可内心却有别人不知道的悲痛。
她母亲对父亲逝世的反应完全不同。“你要知道,你的爸爸希望我们都活得开开心心的。”妈妈曾经这样说过,“他现在在天堂里。可我还活着,记得他的离去,但别自己垮掉。你爸爸不会介意我有异性陪伴,你也不用介意。明白吗, 塔西娅?”
塔西娅不明白。她宁可把母亲在父亲死后这样的反应看成偶然的事件。现在她开始体谅母亲的想法了。也许母亲还在哀悼,也许她已经恢复了,也许她有新伴。。。但她从不掩饰伤痛,丝毫不。与其依靠过去的记忆为生,不如真实地面对现实。
卢克无意识地走着,一直走到卧室。卧室正中是张大床,铺着象牙色的绸缎被褥,一直以来只有他和他的爱妻分享这张床。真是残酷地奇怪,他从不允许任何其他女人分享这里。这是他和玛丽度过新婚初夜的地方,还有之后的千百个夜晚。她怀孕的时候,他就在这里拥着她,一直到她生下爱玛。
他的头脑里充斥着华尔兹。脑海里盘旋的韵律令他支持不住的跌落在床阶上。他双手紧扣住脑袋,徒劳地想避免回忆过去。
他花了很久才接受玛丽已死的事实。哀悼了很久。他还有家庭、朋友、可爱的女儿、漂亮的情妇,足够他下半辈子忙碌了。只是他无法克制孤寂。他和玛丽青梅竹马,相识、相爱、相知,分享喜悦、欢乐、沮丧。她死后他失去生活中的支柱。只有玛丽才能填补内心的空白,那片痛苦的空缺。
半梦半醒间,他看到玛丽坐在钢琴前,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就像一圈天使光环。华尔兹的旋律自她指间流出。。。
“好听吗?” 玛丽微笑着问,“我弹得越来越好了。”
“是的,没错,” 他同意,微笑地欣赏她耀眼的红色卷发,“可是你已经练了好几个月了,难道你还想再练一首?多多益善?”
“我要把这曲子弹得完美无缺。”
“我都记得这旋律了。”他抱怨出声,“晚上睡觉都听得到。”
“可怜的,” 她还是继续弹,“你该感到庆幸呀,我只不过用了这么小小的伎俩来折磨你呢。”
他拥住她,转过她的脸,深深地吻她。“那么该我来折磨你了。”他威胁地说。
她笑了,“亲爱的,你当然会。可是现在,你得去忙,让我自己练习吧。去看本书,去打打猎—去做些男人平时的消遣。”
他的双手滑落到她丰满的双胸。“男人平时的消遣就是和妻子做爱。”
“不会太俗了点吗,”她喃喃地说,身体渴望地弓起,欢迎他手掌的探索。“你可以去俱乐部,和朋友们谈论政治。还有,现在还是中午。”
他吻向她的侧颈。“我想看你在阳光下全裸的样子。跟我到床上去。” 他不顾她的反对,双臂抱起她,看到她惊讶的微笑。
“可是我还要练——”
“等会再说。”
“也许我这一辈子都干不成一件事,”她说,“ 多希望别人会说,‘天哪,她弹得真是完美极了。’ ” 他抱着她上楼的时候,她偎在他怀里,恋恋不舍地三步一回头,看着那架落单的钢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