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妈妈呢?她怎么说?”
卢克在旁问,塔西娅这才第一次看他。他就坐在她旁边,脸色难以捉摸。她无意识地握紧白兰地杯,紧到手指泛白。 斯柯赫斯特小心地把杯子从她手中拿开,搁在边上。
“我的妈妈希望我早点嫁人,” 塔西娅说,看向他警惕的蓝眸,“她不喜欢那些第一眼看到就对我垂涎三尺的男人。我长的和她年轻的时候非常相象—让她感觉很不舒服。她告诉我,我应该承担起家族兴旺的责任—联姻,然后我就可以无拘无束地找人恋爱了。她说我嫁给 安基洛夫斯基会很幸福的,即使是。。。他喜欢男孩。”
斯柯赫斯特嘲弄地嗤声,“为什么?”
“她说米哈伊不会来碰我的,这样我就可以自由地做任何事。”斯柯赫斯特的眼光令她无助地耸肩,“如果你认识我的妈妈,你就会明白她是怎样一个人了。”
“我的确明白,”他说,下颚扭曲,“继续说下去。”
“然后我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私底下去找米哈伊。我想我可以和他讲道理。于是我就。。去见他,”塔西娅突然停住。她喉间发出断断续续的词,浑身冷汗,她把手背放在前额。每次当她回忆起这段时,她总会这样。。。充满恐慌。
“出了什么事?”斯柯赫斯特柔声问。
她摇摇头,喘不过气似地大力呼吸。
“塔西娅,”他的手盖住她,稳定她,“告诉我接下来的事。”
她用力从牙缝里挤出词,“我不知道。我去见他,我想。。。可是我记不起来了。然后有人就发现我趟在 安基洛夫斯基住处的地上,手里拿着刀。。米哈伊的尸体在旁边。。。佣人们在尖叫。。。他的喉咙。。。 血。。。上帝,到处都是血。” 塔西娅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感觉进入了一个无底深渊,只有他能阻止她跳下去。 她向紧拥着他,感受他身上混合的马、汗味和白兰地的味道,感受他的手臂紧紧的环绕她。她突然意识到还有其他人在,所以她强迫自己待在原地,只是看着他,因惧怕而流下泪水。他反常地冷静,像岩石一样巍然镇定,看着她的目光里没有一丝震惊和恐惧。
“有在场的证人亲眼目睹吗?”他问。
“没有,只有仆人在现场发现我。”
“那就是没有证据。不能判定是你做的。”卢克转头看了查尔斯一眼,“应该还出了什么事。他们不可能单凭这点就论断。”
查尔斯谨慎地摇摇头,“恐怕那里的庭审程序和这里完全不同。俄国的法庭可以任意定罪,不用通过正式的陪审团。他们在定罪时也不需要证据。”
“肯定是我杀了他,”塔西娅痛苦地说,“我常常梦见这一切,醒过来的时候我分不清这是我的记忆还是幻觉。有。。有的时候我觉得我快疯了。我讨厌米哈伊。在地牢的几周里我一直在想,我应该被绞死。事实本就如此,你还看不出来?我跪在地上祈祷。。可是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后来怎么样了?”卢克问,手指和她的交缠。
“我喝了药,好让所有的人都以为我死了。他们给我办了葬礼,把棺材入土,然后。。。克里叔叔把我带到英国。可是还有传言说我根本没死。地方官已经打算开棺看个究竟。而且,他们已经发现棺材是空的,知道我已经逃跑了。这是 克里叔叔给艾许伯恩带的消息。”
“谁在找你?”
塔西娅沉默着,低头看着他们相缠的手指。
查尔斯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坐姿。他脸上的忧虑开始放松,好象他已经把重担卸给了其他人,所以才得轻松。早还是个学生时,查尔斯最不擅长的就是保密。他对此毫不精通。什么事都露在脸上。“这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 查尔斯对卢克说,“沙俄帝国内部分崩离析,各人有各自的势力和内密,所以谁都搞不清谁负责做什么。克里的信我读了不下10遍,想理出个头绪来—”
“所以你认为,他们会跟到这儿来把她带回俄国?” 卢克打断,“只是为了要确认她没死?”
“不,他们不会这么费劲。” 塔西娅低声说,“我在地牢里的时候反倒要安全,真正的麻烦是 尼可拉斯。” 她用衣袖擦掉脸上的泪,这孩子气的动作让卢克心快速跳起来。他静静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尼可拉斯是米哈伊的哥哥,”她继续解释,“安基洛夫斯基家要为米哈伊报仇。尼可拉斯在找我,即使花费他的毕生时间,他也不会放弃。”
卢克的脸上突然出现自信的神情,如果所有的麻烦都来自那个叫尼可拉斯的家伙,那倒是很容易解决,“如果他来了,我会直接送他回老家。”
“就像那样。”塔西娅皱眉。
卢克浅笑,神态就像撒旦,“没什么好担心的。”
“如果你认识尼可拉斯,你就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担心,”塔西娅手放在长椅把上,“ 在你把事情弄糟前,我必须得走。你不会明白安基洛夫斯基有多棘手。现在他知道我还活着,他要找到我只是迟早的事。他不打算放手,他要我为杀死他的兄弟而付出代价。他非常危险。”卢克想开口,她对他摇摇头,转向查尔斯和艾丽西娅,“谢谢你们为我做的一切,可是你们不能再卷进来了。我会自己找到新的藏身处的。”
“塔西娅,在你还没确定要去哪儿之间,我们不能让你走。”艾丽西娅叫道,“我们会帮你的!”
塔西娅抱歉地微笑,“表姐,你对我太好了。你已经帮得够多了。现在我必须靠自己。”她看向卢克时心里一紧,他能明白她的感受,渴望温暖而舒适的家。。。他已看到她为生存而付出的代价。她说不出话来,突兀地转身。
她离开了房间,屋子里的两个男人都站起来。卢克想跟着出去,但艾丽西娅在后面开口了。
“让她去吧。”
卢克挫败地转身。他愤怒,生气,想发泄地打架。“我有错过什么吗?”他紧逼着问,“安基洛夫斯基再厉害也是个人,总有办法对付,不能让他就这么追她一辈子。”
“他简直不能算是个人,”艾丽西娅说,“我和他家是三代远亲。多多少少知道点他的事。你想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吗?”
“一字不拉地全告诉我。”卢克咒骂着,瞪着空空的门口。
“安基洛夫斯基家族的人是纯正的斯拉夫族人。他们看不起外国人,家族是依靠皇室联姻而巩固壮大起来的。在俄国,他们可谓是最富有的家族,出了至少一打以上的亲王和公爵。我猜测他们的领土大概有2000亩,也许更多。 尼可拉斯的父亲,杀了他的第一个妻子,因为她的放荡。后来他娶了一个明斯克的农户女儿。她给他生了7个孩子,5个女孩2个儿子。他的子女长得都很漂亮,也很自私。他们行事时从来不考虑什么原则、礼仪或者是荣耀,只凭直觉行事。我听说 尼可拉斯就像他父亲一样,非常残暴。如果有人对他不利,他会十倍回报。塔西娅说的对—他不会放弃复仇。俄国有句俗话,‘别人的眼泪就和水一样。’ 这句话用在安基洛夫斯基一家身上太合适不过。他们天性里就不懂什么叫仁慈。” 艾丽西娅害怕地依偎进查尔斯的怀里,“谁都阻止不了尼可拉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