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没有回应,明摆着是不想让人打扰他。
她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所以也不打算为难自己的好奇心,就算白天朗不乐意,她仍是走了进来。
「不要跟我说话,我现在心情很差!」他抢在她之前说了话。
简洁看他颓败的神态,活像一只斗败的雄狮,倒不忍心发问了。
「你回过家了?」她看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不过头发乱得可以,应该是他自己抱头抓乱的,白天朗气恼的时候就喜欢爬头发,弄得乱糟糟。
「出去,我要一个人静一静!」他的声音很大。
简洁暗中吐吐舌头,很快的走人。
就算斗败,发起火来还是狮子,她可不想成炮灰。
结果,在那之后,事务所的所有同仁都在老板的阴郁和咆哮下过了一星期。
每个人都摸不着头脑,唯一的解释是——可能、也许、应该是白天朗吃错了药,最近神经错乱中……
干脆求神拜佛,祈求快点让老板正常起来吧!
◆◇◆
泽昀走在医院的走廊上。从诊查室出来他就觉得有些冷,是因为医生的话,还是今天的天气?
他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觉得自己穿得单薄了些。轻轻一叹,沿着常走的绿荫小道漫步,想着心事。
你应该尽快动手术,不能再拖了,现在胸痛、眩晕、心前区的不适感越来越大了吧,恕我直言,泽先生,药物现在对你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动手术。
如果一直拖着不动手术会很危险,忽然的病发或失常,都可能让心脏停止跳动!
还有,如果可以,请你尽量休息,不要让自己太累。你的身体很虚弱,需要调养,这也是为手术做准备,体质越好,术后复元就越快。
林医生人很好,年纪很大,就像父亲。在他那里看病,总觉得对方像慈父般的嘱咐自己。
手术啊……他微微一叹,手上的积蓄离手术费还差很远,他要怎么筹这笔钱呢?心脏似乎已经等不及了。想着,他嘴角微动,手轻轻按了下心口。这里怎么就那么脆弱呢?两年多的监狱生活都撑过来了,是不是能够再坚持一下,让他把钱存够?
他神色微惘的走到领药处等着拿药,却在抬头的刹那,看到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白天朗刚看到泽昀的瞬间,也是怔在那里,没想到又会与他见面。
心里虽然还在生气,却被初见那刻他脸上的茫然与无助冲散了。有着那样表情的泽昀是他从来没见过的。
那一瞬间,他看上去是那么脆弱,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那一下揪住了他的心,他居然觉得疼痛。
等他想再看清楚的时候,那人却已恢复了常态,清冷的脸上噙着一缕似笑非笑,似嘲弄似轻蔑的弧度,那般冷冷看他。
白天朗心上像被他浇了一盆冷水,立刻咬牙切齿的恨起他来,想起他所有的可恶。
先前那个表情,就好像是错觉。
他不由自主的站起身,往前走了一步。
泽昀也不客气的走过来,两人之间的气氛一如交战般紧绷。
坐在白天朗身边的苏羽见他忽然站起身来,有些奇怪,抬头才见到一个苍白清瘦的男人朝他们走过来。那是谁?
「学长……」他轻轻唤了一声。他正在发烧,病得四肢都无力,这阵子因为忙一个案子而累倒了,今天是被硬押着来医院看病的。
白天朗看着泽昀一步一步走近自己,身体也觉僵硬。
他冷冷的笑,未发一言,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不再看他一眼,就像是不认识这个人。
苏羽疑惑的看着白天朗红了又黑、黑了又红的脸,再看看冷漠坐在那里的男人。「学长,是你认识的人吗?」
「不认识!」他冷冷回答,也不再看泽昀,赌气似的坐回苏羽身边。
两个人仅隔着一个位子,但都不再看对方一眼。
白天朗眼角的余光可以瞥见泽昀苍白的脸。
他的脸色并不健康,他到医院干么?是哪里不舒服吗?
「学长。」耳边忽然听到苏羽叫他。
「嗯?」他转移了注意力,回头看手下爱将。
苏羽看起来有点忐忑不安。「待会……要打针吗?」他咬着下唇,问得犹豫。
白天朗见他这样子,不禁微微一笑。他这小学弟难道还怕打针?
「应该不会,吃点药就可以了。」他回答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温柔,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忽然用这样的语气对苏羽说话。
苏羽听了他的话,露出安心的笑。「学长,我头很晕。」
「靠在这里。」他伸过胳膊将苏羽揽到怀里,让他靠在自己肩头,「这段日子你忙坏了,一件Case也不用如此拼命啊!」他的口气略带心疼。
苏羽有些受宠若惊,他从来没以这般温柔的神情对他说过话。难道是因为他病了?
「学长,我没事的。」他微微一笑,想让心上人放心。
「别再说话了,静静靠一下,等会我送你回去。你喜欢喝鱼汤吗?我煮给你喝,这汤对身体好,你太虚弱了。」这是他年前才学会的拿手菜,味道很棒。
说了这些话,他的眼角余光却忍不住瞥向那人。
他还是坐在那里,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白天朗自然不懂泽昀的心情,见他还是一副视自己如空气的模样,心中气闷难当。
这时护士小姐叫了苏羽的名字,白天朗急忙起身走过去,拿过苏羽的药袋,听着护士小姐关于用量的吩咐。
拎着药袋,他小心翼翼的扶起苏羽。「好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苏羽有些艰难的站起身,白天朗见状,手很自然的扶到他腰间,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苏羽一怔,随即有一股欣喜蔓延开来。学长终于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了吗?
「学长……」他靠到他宽厚的怀里,心底微漾。
白天朗扶在他腰际的手紧了紧。「走吧。」
离开的一刻,仍是忍不住回头看一眼,正与泽昀的视线相对。
泽昀忽然笑了一笑,令他整颗心都浑然一震。
◆◇◆
泽昀走得恍惚,沉甸甸的药袋提在手上,那里面的各式药品他都已非常熟悉。
医生说药物已经没有太大作用,他却还想指望这些药。走了几步,不由得靠在一根柱边,只因为忽然来的晕眩。
这样晕眩的感觉已经太过熟悉,熟悉到他可以从容去应对。
手抚在心口,闷闷的疼痛又纠结起来,他深深、慢慢的呼吸,想平复那痛楚。空白的脑海里,忽然浮起白天朗的脸。
他笑了,笑容有些凄惨。
原来白天朗也可以这么温柔,原来他也会照顾人的,只是那个人,不是自己啊。
他自己永远也学不会爱的方法,所以才没人爱他,是吗?
否则也不会尽了全力去爱一个人,却还是什么都得不到。
他能习惯的,就只有孤独和冰冷。
他勉强走着,神思也不集中,忽然脚下一踬,差点摔倒,却被一双温暖的手扶住。
他抬头,看到白天朗的脸。
那人正紧紧看着自己,眼中有……关切。
「怎么走个路都跌跌撞撞的?」白天朗语气里带着责怪。
「你……」他不是走了吗?不是送他那个学弟回去,还说要煮鱼汤吗?怎么会在这里?
白天朗坚定的扶着他。「我送你回去。」
泽昀深吸一口气,站定身子。「白天朗,你这是干什么?」
他瞧他一眼。「没干什么,你身体不舒服,我送你回家。」他不想再玩那种幼稚的游戏,方才送苏羽出来,他才觉得自己在领药处的表现是多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