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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莽自知再不离开,自己也将葬身火海,立刻让人搬开几案,飞身从窗口跃出。吸入了不少浓烟,他低首咳嗽两声,又命人守住殿门,以防刘欣逃出。

  邪恶瞳中映出熊熊大火,王莽冷笑:「放过刘衍?没想到你竟如此天真,留下刘骜后人,那我又何必费尽心机将你们一一铲除?」

  后殿内,带火梁柱不断落下,劈啪作响,地表也已烫热起来,火舌越发逼近。四周皆是灼热浓烟,难以吐息,眼前一片黑雾,几乎无法辨物。

  「皇上,拉牢小人,千万别松手!」



  灰蒙中,只听赵昆嘶声大叫,身上的冕服被人不住拉扯着。刘欣分外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一股力量猛地将他推开,一剎那,身体犹如凌空一般,飞跃而下……

  一声轰然巨响,祖庙后殿应声倒塌,火光冲天,恍若永无止镜的欲望之火。长安今日的天气如同受了蛊惑。先是狂风平地起,不到片刻,又下起倾盆大雨,雨水势如破竹,抬头仰望,犹如万丈江河从天砸下。

  坍塌后殿上的火苗,在大雨浇淋下奄奄一息。雨水笼罩中,废墟上如同笼着一层光晕,圣洁灵异。风狂雨猛,殿外众人几乎难以睁眼。王莽和着风雨大吼:「来人,去把刘欣的尸首挖出来!」

  天色已黑,雨下作业难以撑灯,挖掘极难进展。足足候了两个时辰,终于有人拖出一具焦黑尸体,前来禀报。王莽迫不及待地上前确认。只见尸首上,唯有那顶珠帘冕冠依稀可辨。帝王的头冠以纯金所制,一时半会儿是烧不掉的!心中得出这个结论后,王莽大笑不止:「刘欣死了!他终于死了!哈哈哈哈……」凄厉笑声盘旋在整座祖庙上空,天色混沌,仿佛要压下来一般。

  隆冬,汉高祖庙后殿失火,当今圣上刘欣于内遭焚,不幸驾崩,英年早逝,享年二十有六。次年,朝中以王莽为首的党派将刘衍扶持即位,改年号为元始。王莽自封为辅政大臣,助幼主掌管朝纲。

  第十八章



  益州云南无风无浪,生活平淡如水。若说过去还觉得此地与世无争,此刻倒觉得它有些闭塞了。身处他乡,凡事都要自给自足。

  村内有所学堂,董贤上午来教书,下午则惯例前去澜沧江边,遥望来往船只。报信驿使将近四个月没来了,心神也越渐不安,莫非是长安出了什么变故?不会不会,以刘欣的作为,怎会有巨大变故?心中反复挣扎,董贤早忘记还站在讲台上。底下孩子闹成一片,若在过去,他定会严加管教一番,但今天格外提不起兴致,干脆早早散了课。

  下课后,他依旧是走去江边。劲风掠面,江涛拍岸,心境也渐渐平稳。不过这又能如何?到了无人之际,自己又会失魂落魄,宛若行尸走肉。心里正在不住叹息,忽见一艘官船驶来。

  董贤顿觉浑身乏力,只因那艘官船从桅到篷皆布满黑布白纱,远远望去,犹如一座灵堂。战战兢兢地等到官船靠岸,下船官员身着的孝衣,更让董贤呼吸逆流。周边百姓都已看出是朝中有了丧事,纷纷上前询问。连当朝官员都要戴孝,那定是极为重要之人。心猛地绞痛起来,董贤怔在原地,不敢去问。

  终于,驿使的一句话如晴天霹雳般横劈而来——「汉哀帝刘欣已于去年驾崩。」

  眼前霎时灰暗起来,所有的景象、声音顷刻隔绝,双腿像被灌了铅一样难以移动。董贤踉跄着扶住一根石柱,脸色苍白得惊人。

  不知如何走回了家,如何躺到了床上。醒来时,只见芷薇坐在床边抹泪,案上一灯如豆,物影忽短忽长,此刻看来,分外凄凉。

  并非天下有情人都与董贤、刘欣那般有缘无分。这七年间,齐木事事关心芷薇,两人渐渐互生爱慕,终于修成正果,结为连理,现在的芷薇已经有孕在身。

  「你终于醒了?齐木在外打听消息,让我先来照顾你。」芷薇说着又哽咽起来。

  董贤心头一凉,望向窗外:「他……是不是死了?」虽是轻轻一句,却包含无尽心酸。

  芷薇一听,潸然落泪:「外头说,殿下半年前就过世了,是在汉高祖庙失火遇难。现在的皇上是赵皇后的儿子刘衍,由王莽亲手扶持。」

  半年前?难怪驿使这么久没来报信,原来已经改换新主……

  榻上的人没说话,瞳中透出的感伤却让人心痛欲碎。

  芷薇忙说:「殿下绝顶聪明,不会轻易被奸人所害。」

  「但若不是轻易,而是谋画已久、无懈可击的阴谋呢?」董贤轻问。

  他极为了解王莽的为人,不达目的,势不干休,这些年应该又酝酿了无数诡计。心中顷刻填满后悔,嫂娘安息云南后,他应及时回长安,与刘欣并肩作战才是。他不在时,刘欣是否难以应付,最终落入王莽手里?

  细看董贤,才发现他清瘦得近乎憔悴。

  芷薇知他伤心欲绝,劝道:「说不定这是殿下的计画,让王莽以为他死了,然后反过来,将他一举歼灭。」

  「嗯。」董贤无力应着。只是,如果刘欣活着,为何没来找他?

  神志变得模糊起来,又听芷薇叹道:「你还想着殿下,是吗?」

  「嗯。」他当然在想,时时刻刻、日日夜夜都在想。

  「后悔这些年光待在云南,没回京城找殿下吗?」

  「嗯。」如果可以重来,他定会回到长安,伴在刘欣左右。

  「你们两个还是这样倔强!从前在御阳宫,殿下逼你去找玉佩,大家就全站在雨里耗着。等你昏睡后,他又去招太医,接着一个人关在房里不出来,后悔得不得了。」

  董贤伸手抚摸顶上的发冠,里面束着当年刘欣逼自己找的半块玉佩。原来他曾为那件事耿耿于怀。眼角忽觉湿润,视线也随之模糊不清。

  「芷薇,你怀有身孕,别待得太晚,快些回去吧。」董贤侧身,轻道。

  芷薇低声安慰几句,见他疲惫不堪,便关上窗户,这才小声离去。

  ***

  清晨,鸡未报晓,几道微弱阳光透过竹叶隐隐露来。

  今早有一班前往中原的船,一旦错过,就须再候半个月。董贤的竹阁空剩一房凄凉,它的主人要回长安,一时半刻也不能等。

  虽不知回去后,要往哪里,要向谁打听,但董贤还是毅然决定要回去。一双深眸在眼前闪过,十指修长有力,脸庞俊朗英俊,笑时带点邪气……

  那傻瓜怎可不等他?

  久别中原,再度踏上时已是物是人非。连续行了两个月的水路,董贤马不停蹄,改走陆路,马儿都受不了了,先后死了两匹。这个人疯了啊!他必须拼命跑,不知疲惫。

  小半个中原被董贤在半个月间横越。

  长安,心念向往的长安,终于到了眼前,他现处之地与京城相隔一水,小镇的河边设有一处渡口,渡过渭河就到长安。

  董贤到达渡口时,已值深夜。他走到河边掬水洗漱,双唇已龟裂流血,餐风饮露,一脸疲惫。亲吻指间的,是渭河的水,他脑海浮现的,是当年与刘欣一同赴王政君之约,夜游渭河,彼此虽知此行凶险,却依然镇定自若、谈笑风生。

  忽闻背后有人叫唤,董贤想回头,却栽了下去,这半个月如同赶掉了他半生的精力。他太累了,已经晕了过去。醒来时,人躺在轻软的棉被内,董贤猝然坐起,入目是一间客房,四周无人。他无暇多虑,披上衣袍迅速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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