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欣一挥手,令众人之箭不准上弦。他接着扔开手里的佩剑道:「对师长应当礼让三分,那我就不用兵器。」
「既然如此,你就受死吧。」
董贤振身向刘欣飞去。细长软鞭一旦抽出,却如一条飞天巨龙,所到之处风声大作。刘欣侧身躲过,举掌相迎,形成的巨大的气流,犹如一个漩涡,将董贤困在半空。董贤向后空翻,空中难袭,便以地面作为支点,手里软鞭犹如一把削铁如泥的神器,一路铲过,竟将地表三尺完全划开,扫过之处,裂痕犹如地崩。地表裂缝像一条不断伸长的游鱼,瞬间就到了刘欣脚下,他飞身跃起。轰然一声,软鞭由地下破土而出,垂直向上,朝他抽去。董贤招招皆狠,如若大意中了一招,便会肢体异处。
在场众人无不叹为观止,暗叹他手里握的哪里是一条鞭子!顶端竟可直接穿透树干,刺戳力甚至可以媲美长矛。
刘欣不出手伤董贤,一再避开他的攻击,两人苦斗许久,依旧不分胜负。
「殿下!」
忽听芷薇惊叫,刘欣与董贤不敢分神,只道她和董玉兰也已来到门口。
刚才听见一阵喧闹,与董玉兰走来一看,竟是这两人激烈相斗。芷薇心急如焚,帕子在手里就快揪成两半。
看到董贤仍然身怀武功,董玉兰同样吃惊,但她沉默不语,静静望着王莽于一边冷笑。
不经意间,软鞭擦脸而过,刘欣的脸庞速然溢血。
董贤微微一震,即刻怒道:「快出手,否则休怪下一鞭子要了你的命!」
不料他此言一说,刘欣抓住空隙,跃到他身后,一把扭过握鞭的手轻道:「你的软鞭一直很有灵性,最解它主人之心,怎么舍得杀我?」
两人轻功了得,近身厮缠,竟也纠缠着跃到枝间。斑驳阳光透叶而来,树下众人显得若有若无。
董贤苦于右手被握住,深吸一口气:「快杀了我!然后再令箭队冲进去,把我嫂娘救出来!」
原来如此,与自己料想的一模一样!
这疯子定是被王莽所迫,与他对阵,要是死在自己手里,只可说他技不如人。届时诱饵已亡,就可直接将董玉兰救出。
刘欣叹气,双手从后紧紧拥住董贤。
董贤倔强地挣扎着:「快杀!王莽本就等你自投罗网,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你和嫂娘!」
「要我杀你?做你个春秋大梦!」刘欣咬牙道。
纠缠间,已挤到一棵枝叶繁茂的树上。刘欣说完便掰过董贤的脸,狠狠吻下。董贤苦笑,表情竟像哭一般。
刘欣抱着他,跳回地面:「让王叔失望了,董大人并不是我的对手。」
董贤想动,却又被刘欣一把揽到怀里。王莽见此情景,也不意外,反而淡道:「既然武力上董大人赢不了,那你就好好与殿下说说,要救你嫂娘,除非他提着头来换!」
「大胆王莽!竟敢公然污蔑殿下!此地一人放一箭,也能把你这王莽府射成马蜂窝!」周边死士刚欲举弓,只听董贤大叫一声:「不要!」
王莽仰天大笑,回头对董玉兰说:「真是要谢谢夫人了,就因为您,人人想宰了我,却无人敢动手!」
「抱歉,让王爷的美梦落空了。」董玉兰淡淡说道,手里不断捻数的念珠已缓缓缠上手腕。
董贤恍然大悟,美目中折射出惊忧之色。
「嫂娘——」他撕心裂肺地大喊,却已是颓然─董玉兰已用念珠的铜线,生生割破了自己的动脉。
「董夫人!董夫人!」芷薇大惊,紧紧握住董玉兰流血不止的手腕。没料到她竟用这铜线自行了断,早知如此,自己死也不会用铜线为她系念珠。
王莽一楞,似乎也没想到董玉兰会这样做。
董贤猛地冲去,将董玉兰抱回。芷薇跟着一路小跑,只觉手下的脉搏跳动越来越弱。
「贤儿,嫂娘欠你太多,现在总算可以不拖累你……」董玉兰用力张口,声音却是勉强发出。
「要不是嫂娘,我早在云阳饿死街头了。」
想要浮上的泪水被生生逼了回去,他不能哭,在嫂娘面前,应当坚强不屈。
「快!送回宫里,请太医!」看见董贤也是摇摇欲坠,刘欣一把扶住他。董玉兰望着刘欣,修长英俊、深邃瞳眸,宽阔的肩膀似能扛下所有艰险。她对董贤笑语:「原来,这就是欣殿下了……」
说完这句,全身的力气像全被耗尽,董玉兰淡淡一笑,终于侧倒在董贤怀里。
「嫂娘,嫂娘……」董贤轻唤几声,不见反应。嫂娘已经走了,他终于可以不再假装坚强,眼泪如掉线珍珠般,颗颗滚落。身边一下子静了下来,他抱着嫂娘缓缓离开王莽府。
芷薇想追,却被刘欣一把拉住:「让他冷静一下。」刘欣转身,又对王莽道:「既然我要的人都已找到,那也就不叨扰王叔了。」
这突发一幕让王莽也有些措手不及,沉声道:「恕不远送!」
刘欣令众人收兵回宫。此时此刻,他必须沉着冷静,要救出董贤自是不用多说,但如就在此地歼灭王莽,只怕又将连累到董贤。即使恨得咬牙切齿,也不得不忍辱负重!
***
醒来时,已躺在御阳宫温暖的厢房里。头痛欲裂,董贤侧身皱眉,看见床边放着一只瓦罐,酸楚迅速泛上心头——那里面装的是嫂娘的骨灰。依稀记得离开王莽府后,他抱着嫂娘骑上了门口的一匹骏马。要去何处?不得而知。任马儿驮着一路飞奔,恍恍惚惚,自己也像死去一般。回过神来时,四周的景物格外眼熟,山势优美,前方是竹,所到之地正是玉女峰。
董贤抱下嫂娘,穿过竹林,来到天鹅潭。挥鞭伐下大片青竹,做成一个简易的支架,把嫂娘抱到上方。火焰起时,所有的悲伤都得以释放。嫂娘的愿望是归宿一个祥和之地,那他就会带她云游寻找。
傍晚,天际犹如燃烧。潭下天鹅又齐齐归巢,空中落下羽翼上的水珠,宛如仙子的眼泪。记不清何时失去知觉,唯一的印象是倒在一个熟悉、宽阔的臂腕间。
房里闷得令人窒息。董贤起身,捧起瓦罐,翻上房顶。月光如洗,寒风肆虐,分外凄凉。身下是坚硬的瓦片,他却像没有丝毫痛感,依旧痴痴坐着。风中狂舞的长发被人从背后握住,董贤没有回头低问:「你怎会在天鹅潭找到我?」
暗夜下,站在高处的刘欣如天神般俊朗。他蹲下身,与董贤并肩而坐:「你骑得那匹马是我的座骑,换别人骑,它只会跑去玉女峰。」
玉女峰、天鹅潭,与刘欣的一切皆是在那里有了个质的飞跃。董贤轻问:「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不会游水?」
武功高超、睿智坚强,当日落入天鹅潭却差点溺水而亡。刘欣知道董贤并非无缘无故提问,手不禁覆上他的肩膀。董贤的眼角忽然闪亮:「是因为嫂娘从不让我下河。她答应过我大哥,要把我抚养长大,不能有一点闪失,所以,她从不让我和其他小孩一起去游水。」
「我知道。家里人对比较宠爱的孩子,都会想尽办法,减少他们的危险。」
「这么多年,她一直没改嫁。」董贤抱紧手里的瓦罐,「还一人担起父母之职,抚养那并无血缘的小叔。嫂娘救过我两次,若不是她,现在要用灵芝续命的应当是我。你为什么不杀我?我死了,你就可以替我救出嫂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