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驹不禁面有犹豫。
「你还在磨蹭什么,快点!」想必是急了,郎兵的声音愈嚷愈大,一反刚醒来的沙哑。
但宝驹还是一个劲儿地睐住他,偶尔,还瞄瞄床下的一只破尿壶。
「我没残废,休想叫我在床上……」目光瞥见那个始终站在旁边看着的女子,他不得不将后文含在嘴里,改口又对着宝驹嚷:「你叫宝驹吧,拜托你,快过来!」
没办法,只好去到床边,宝驹将郎兵的一只长臂往自己的肩上一搭,跟着,一个拖,一个挪,好不容易将那高大的身体拉至床沿。
「等我,我先下去。」天哪,再不快点他的那儿就快爆了!
隐忍着下腹处的满胀感,他自己先将健康的腿下了地,再将受重伤的那条腿搬离了床榻,忙了老半天,两只脚总算是点着地了。
「可以了。」他说。
「嗯?」宝驹盯住挪个两条腿便满头大汗的人。
「我说好了就好了,你只要稍微撑着,接下来我知道怎么做。」披头散发的他拧起两条染了墨似的浓眉,看起来模样吓人。
闻言,宝驹只得背过身,而后作半蹲状,让郎兵将身体半倚着他,而后缓缓地、摇晃地直起身。
两腿勉强站直,郎兵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看来他的腿似乎还能走,虽然不是太有力气,但只要忍着点,等他体力恢复,应该就能恢复原来的样子。
随即,他跨出第一步,跟着第二步、第三步,「看吧,我就说……没事吧!虽然……真的有点痛。」
缓慢地行进之间,他的胸居然开始发痛,他一手按向胸前,咬牙忍耐。
撑着他的宝驹,十分注意自己的脚步,左脚并右脚,右脚并左脚,努力一步步踏稳着。
就在他俩即将走到门口时,宝驹的头顶却不知被什么凉凉的东西滴着。
他抬起脸,瞧见了郎兵长满胡髭的下巴上,不知何时冒出来,而且还不断往下滴落的汗水。
哇!好……好多汗!怎么回事?他该不会……
果不其然,就在宝驹讶异的当儿,郎兵有如山崩一般,整个人硬邦邦地倒了下来。
「啡!」宝驹首当其冲,他的颈子被郎兵的手臂勾住,一时无法反应,所以只能闭起眼,缩起肩。
就在宝驹闭起跟的那一刻,他感觉到一阵风迎着他的面吹来。
那风,无声却急速地钻过他的颈边,将郎兵的手臂带了开去,又钻过他的腰际,整个卷向即将倒下的郎兵。
几乎是在怪风吹过来的同时,那原本应该压在宝驹身上的重量,居然都被化解了。
但……但是这屋里哪来那么强的风啊?
宝驹怯懦地睁开眼,原本以为会见到什么怪状,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他跟着瞪大眸子,瞧着站在他和郎兵身旁的女子,他发觉她的头发、垂袖及身后的飘带因为那道已走掉的怪风,而轻轻款摆着呢!
那个风,是……是从外面吹来的吗?可能是吧!因为他极其敏锐的耳朵可以听见屋外的夜风,正咻咻狂响。
看住女子身后的门,又睇住毫无异状的她,宝驹想起什么地转身看着郎兵。当他瞧见俯卧在地上的郎兵时,心里忍不住又生出了古怪。
人是真的倒下来了啊,可是为什么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宝驹忍不住又再度望回女子,认真地盯住她的脸,想从她始终平静的表情上,看出一点点的端倪。
「唔……」孰料此刻好端端躺在地上的郎兵,竟发出了声音,他的手先是拳紧,而后又放松。
也许是因为昏倒的关系,所以他没法控制,又或许是因为姿势的缘故,压迫到他已然满胀的下腹,那可怜的郎兵,就这么在两人的注目之下,解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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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郎兵再度清醒,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以后了,因为屋外又已天黑了。
睁开眼,郎兵首先望进的是墙上摇曳的烛光,耳边聆听着屋外急迫的风声,他的脑子里是片刻的空白。
发了一会儿怔,他终于好不容易想起他「睡着」之前的事。
「该死的!」霎时,他的手往裤裆一抓,「呼!还好……」还好是干的,要不然一个大男人当着一个娃儿和女人的面前……
这时,房门被人推开,郎兵不由得一阵紧张,但在瞧见那颗探进门的头颅之后,他莫名地松了口气。
「要进来就进来,不需要偷偷摸摸地。」郎兵对着宝驹说。
捧着一只碗,宝驹慢慢吞吞走了进来,来到床榻边,将碗搁下后,又准备出去。
「等等!」他叫住他,「你们……你们吃了没?」
宝驹点点头,于是他又问:「距离我昏倒,过了多久了?」
「没多久啡。」
「什么意思?外面天还是暗的,难道我只昏迷了一下?」见宝驹点头,他思及某事地又急问:「那姑娘呢?在哪?」
宝驹兀自走到窗边,将破旧但尚且可以挡风的窗片往外撑去,比了比外头。
目光调向屋外,郎兵瞧见了一道白色身影,身影宛若纱般轻盈,在如水的月色中,一会儿左,一会儿右。
「她在做什么?」因为女子背对着屋子,所以郎兵瞧不真切。
「晾衣服。」
「晾衣服?晾什么衣服?」浓眉拧紧。
「裤子。」
「你是说,她在晾我的……」顿时,郎兵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难怪本来已经胀到极限的那里,醒来时却什么感觉都没了!「裤子是你脱的?」
他盯着宝驹,希望他点头,而他果真点了头,不过点完头却又接着摇头。
「到底是,还是不是?」郎兵激动地问。
宝驹瞧郎兵的脸色怪异,聪明地一溜烟儿退到了门边,跟着说:「我们一起脱的。」
「一起脱?」郎兵的嘴角顿时抽搐。
再将视线落向窗外,看住晾衣女子,郎兵的脸悄悄地红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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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没记错,每隔半个月该会有补给的部队从兰州来,补给队伍虽然是官方的,但是为了安全,会有一些平民、商旅跟着他们过来,你要是想离开这里,可以去问问他们,错过这次,你们就得再等更久。」
尔后一个月里,郎兵不断提醒女子,但她听了,顶多也只是点头响应,似乎并没有离去的意思。
「你有听见我说的吗?一个女人家带着小孩在这种地方非常危险,我现在受了伤,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保护你们。」
「我们可以自己保护自己。」
「对啡!」
午膳时间,女子习惯地为三人盛着粥,桌上的一只大陶碗里,仍是只有荞麦粥,一旁摆着每餐仅有的配菜──一小碟腌渍过的瓜。
听了桌前两人的响应,郎兵不仅不解,更是发急。
「为什么我总认为你们根本搞不清楚状况?要不是我没办法让你们了解战争的可怕……否则……」
「我和宝驹都见识过战争的可怕。」女子停下盛粥的动作,睇住郎兵那张修过边幅,绾起了英雄髻,显得清朗许多的脸。
「你们……」唉,或许该跟他们说,既然见识过战争的可怕,那么就更该了解和平的珍贵,而既然了解和平的珍贵,就更要清楚在凉州这种地方,那种东西是永远找不到的!
宝驹一个孩童也就罢了,但他真不晓得,她一个行动自由、思想自由的姑娘为何会这样坚持,她究竟在坚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