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衣望住郎兵,点点头,半晌,又低下脸。
「来的人是谁?这几天你怪怪的,是不是因为这个人的关系?」
别说工作时不专注,有时连他和宝驹同她说话,她也是左耳进,右耳出。从他认得她以来,她从来没有如此失常过。
「我没不一样。」羽衣答了之后,又接了一句,「我……有不一样吗?」
「看吧,你连说话都恍神,这样还不怪吗?」见羽衣朱唇微启,有话却说不出来,令郎兵不禁无奈。「算了,这件事晚一点再说,你说你朋友来了兰州,他挑得可真是时候,我今天在外头才刚听到西夏军攻占凉州,就快往东边来的传闻,如果是真的,兰州就不安全了,我们可能要作离开的打算,这段时间我们存的钱虽然不多,但是起码足够……」
郎兵忽然住了口,因为他发现羽衣根本没专心在听他说话。
「羽衣?」
「嗯?」羽衣的神绪悠悠回转,瞅着郎兵。
「你究竟怎么了?有事就要告诉我。」他捉着她的肩,并抬起她的下颔。
他尚未追问那天那句「如果我不能再与你们一起,怎么办?」的来由,今天就又出现这么不寻常的反应,究竟怎么了。
犹疑许久,羽衣别开脸,郁闷地答:「这件事,没人能帮得上忙。」
如果要让他了解,岂不是要坦白她的身分?可是若真要说出她的身分,又有几个会相信?更何况在他的眼里,她早已经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子,而她……的确想当个平凡女子!
郎兵听了激动起来。
「你没说,怎么会知道我帮不帮得上忙,你把我当其它人了?你、我、宝驹,我们三个一直以来不都是同甘共苦的吗?现在你有了问题却不告诉我,这让我怎么办?也许明天一早起来见不到你的人,我也不知道原因。」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那种感阻,就好象他们三个人的美好的日子就快要因为某个原因而结束。而这个原因……
「来找你的是谁?」想来想去,就只有这个可能。
羽衣十指交抚,心头惴惴不宁。
「他……是个男人对不对?」虽然他没见到人,但直觉上就是如此,因此他这么猜。
「羽衣?」
看她的眼神,没错了,她素来坦然的眼神此刻居然避开了。
「你和他……」
他和她是什么关系?他是不是想问这个?但如果据实以告,他可会接受?
「我和他,很亲。」羽衣斟酌之后,如此回答。
「是你亲人?」拜托,千万是!
但羽衣的无语,让他的绮患幻灭。他霍地牵住她的手,他想找人,可是,却不知道该往哪个地方向找。「他人在店里吗?我想和他见个面。」
「郎兵,纵使你见到他也没有用,这个问题不是你能解央的。」
「那什么问题才是我能解决的?」郎兵变眉紧扰,端看着羽衣。
「你……」他的表情令她心慌。其实她并非要瞒他什么,而是……
「他要带你走吗?」
「我不知道。」
「那么你会离开我们吗?」
「我──」
从和他们一起之后,她就没再想要到其它地方去,但是今天「他」来了,而且是以这种方式出现,这要她如何能弃之不管?
眼前能帮「他」的,就只有她,而帮「他」的方法,似乎也只有回九天山了,而回九天山这后要想再回到这里,或许是不太可能的事了。
问不出个所以然,郎兵只以急火中烧。这几天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她身上,她的恍惚、不安、因惑,只要是有那么一丁点和往常不同,他都看在眼底。
有谁能让她如此失常?想必是她非常在乎的人──而他,是个男人!
「他在店里吧?」这几天她的目光总会下意识地飘向店里的某处,「在后进的四间房?」
他怎么知道?羽衣才讶异着,人就被拉着走。「你别拉我,现在过去也是没用的。」
「要不然你把事情全告诉我!他是谁?他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羽衣听了,只是沉默。
「你说不出来,我只好自己去问。」若要等她说,他恐怕会让自己那急躁的性子给逼死!
为了不拉伤羽衣,郎兵索性放了她,自己往前急走,羽衣自然地跟了上去,当两人来到天净的房门前,她倏地往前一挡。
「天净师父人不舒服正在休息,我们别吵她了。」
「天净?谁?」掠过她,郎兵兀自敲起门板,只是里头却没有人响应,因此他敲得更急,「有人在里面吗?」
「呀!」地一声,可能没落栓的门,竟被手劲极大的郎兵给敲开来,于是他顺手一推,进了房,来到床边,对着床上的被单就是一掀。
「郎兵!」没想到郎兵这么冲动,羽衣讶嚷。
被单一揭,底下睡着的是因身体不适正要休息的天净,她带着愕然坐了起来,以不便的双眼看着床前的两人。「羽衣?」天净听到羽衣的声音,而另一人是名男子。
「师父,是我。」
「怎么了?」
「没事,只是我们弄错房间,真是对不起。」羽衣歉然一答,接着拉着楞在原地的郎兵,「出去吧,出去之后我再跟你说,好吗?」
人呢?难道真的是他弄错了,这房里居然只有一名尼姑?郎兵不信,转了个方向便往床帷处翻,岂料他才一靠近,那一直歇在床侧的朱鹰竟一扑而上。
「什么东西?」郎兵的直接反应是强臂一挥,打落了飞过来的朱鹰,同时也被鹰爪抓伤,吃痛的按住臂上的血痕。
朱鹰虽落向地面,但一眨眼,居然又挺直了身子,似是要再扑飞上来。「不可以!」
「不可以!」天净和羽衣几乎是同时惊囔,而羽衣更是横身挡在朱鹰与郎兵的中间。
「来。」天净轻声一唤,并将细臂一抬,朱鹰竟自然地跃上她的手臂,连爪下的力道也放轻了。
「哪里来的鹰?」郎兵问。
见朱鹰无异状,羽衣收回心神,并凛着脸色说:「我们打扰了他们,出去吧。」
「你……」
「郎兵,快出去吧。」她又说。
盯住两人护鹰的举动,郎兵竟有种狼狈的感觉,于是他拳头一收,扭头就冲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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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做什么,居然会做出这种冲动莽撞又愚蠢至极的反应?发了疯是吧?那房间里不过住了个尼姑和一只鹰啊,但是看清楚了的他,却还是挥下去心里的那股感觉。
走出天净的房间,郎兵埋头就往客店外头走,跛着腿走到一湾沙河旁,一见了水,就跃身跳下去。
落入水中,他拼了命地游,浮浮又沉沉,期盼这种举动能够发泄他心中傍徨的感觉,可是却毫无助益,他一直游到四肢没了力,这才折回岸边。
等他爬上岸,羽衣已在等着他。
她静静等在一棵树旁,看着筋疲力竭的他,倒卧在河坡上,朝着天空仰卧着。
急喘着气,郎兵始终合着眼,但他晓得她仍站在原处,没有走开。
良久,待气息平定,他才睁眼,「我很愚蠢,是不是?」他举起一条手臂,挡住了迎面而来的刺眼光线。
只是话说完之后,却无人响应,所以他翻身看住上坡处,确定了她仍在那里,只是没答话,是以他又躺了回去,并以一条手臂横挡在脸上,落魂地说:「我知道你一定有难言之隐,但是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我也会仿徨,也会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