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玉堂的眼里,朴实的展昭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他深交的朋友,千里寻清泉,清泉就在眼前吶,这才是他在这一年里获得的感悟。
***
夜幕重垂,群鸦齐鸣。荒郊的一个破院里赵承启与紫衣女子相对面而立。
“哈哈,终于和我说话了?你不是发誓一辈子不和我说话吗?”紫衣女子用她那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狠狠地看着赵承启,似怒非恨,似爱非爱。
赵承启的眼光,似狼非兽,似恨非怒,面部表情却很平静。
“承启,先生的妙计是万无一失的。”瞬间,妖艳细滑的双手轻轻地抚摸着赵承启的脸庞,似有无数情意,酥软的身子如水蛇般攀附在他宽厚的胸上。
她恨不能变作一张网,死死地缠住他,让每一根网线都陷入这个男人的肌肤、骨髓、五脏六腑,然后整个占有他,让他的身躯化作自己的肉身。
宽大的手推开了紫衣女子,问道:“你见过他了吗?”
女子嘴角一斜,面露阴笑道:“你说的他是谁啊?是白衣啊,还是黑衣啊,还是,还是红衣啊?”一道冰硬的目光直射赵承启。
“红衣。”男子道。
“哈哈哈,见了!”女子道。
“你跟先生说了?”男子问道。
“如果先生知道他长得跟那个鬼太子一样,他还能活着吗?”女子道。
“你可千万不要以为我是为了你,我只是不想老头知道当年我杀高丽太子的事!我若告诉他,他们长得一个样,那不等于告诉他,我曾偷偷去过高丽见过那个鬼太子!”
女子阴森森地笑道:“老头比准都精,不用大脑想都知道,是我杀了那个鬼太子。”
赵承启目光一跳,“当年的事你不说,没有人会知道!”
“当然!我已经把所有见过他们俩的人差不多都杀了!”
“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赵承启问。
“ ‘差不多’就是说,还有一些该死的人没死!”女子冷冷地道。
“你是说当年见过你,不,见过你背影的人——是公主和她的侍女?”
“是的,当年要不是你阻止我斩草除根,她们能活到现在蚂?”女子忿忿咬牙:“现在她们已经到了大宋,上次本来想除掉她的!可惜,可惜让展昭破坏了!”
赵承启怒气更甚,拂袖道:“可你没有必要杀自己的随从!”
“他们要去杀展昭,你说还能留他们吗?”紫衣女子阴阴地道。
“杀了多少人?”赵承启强压着怒气。
“五、六个吧。”女子边说边玩弄着自己那修长的手指甲。
“嗯,既然已经杀了、多说也没用。”赵承启不欲再多言语,转身正要离去。
“哈!”女子一声奸笑,“老头不知道,不代表那小子就能活着!你可不要忘记,他可是整盘棋局中的一颗棋子!”她悠悠说着:“我不让人杀他,就是为了等你自己送他上断头台,哈哈哈……哈哈哈!”
赵承启眼光里闪出一丝痛苦的光芒,猛地拂袖而去。
皓月敛身,风卷残云,天地间顿时混沌一片。
赵承启从郊外回来便把自己关在内室。他静静地卧躺在檀香榻上,眉宇间不经意地写上了少许忧思。
他又想起了那段往事……只有在想起某一段不堪回首的往庄事时,他才会将内心深处的真实感觉表露在脸上。虽然在这些年里,他极力让自己试着去忘记那一段过去,可始终没有成功。
思绪随着闷雷翻滚,人说世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可世上为什么偏偏有两张模样的脸?为什么自己偏偏要碰上他们?为什么自己偏偏要伤害他们?
一个光闪刺破了屋内的宁静,赵承启微微睁开双眼,望了望窗外的黑幕,长身而起,慢慢在府中踱起步来,似乎想借此平息内心的烦乱。
“王爷,先生在竹林等您过去。”一红衫绿裙的小ㄚ环禀道。
“好,我这就过去。”赵承启应道。
灯笼晌光晕在长长的石径上游滚,宛若夜半的幽魂在月荡。
赵承启只身一人顺着光晕徐徐而行,石径两侧的竹林被夜风打得呼呼响,似浪似涛。这夜半听竹,不免让人产生凄凉萧索之感,赵承启迷离着双眼凄凉地笑了一下。
闷雷在云中呼啸。赵承启心道:“这开封似乎比那边塞之庆州更加诡异。”
远方竹林深处的几点豆光透过竹林的缝隙在赵承启眼帘中时隐时现。
他深吸一气,提步迈去。
豆光之外,是一雅致的闲亭,石桌、石椅安置其内,只是在这灰色苍穹的映射下,它似乎成了这茫茫竹林的附属之物、多余之物。
石椅上早已有人,此人颧骨高耸,满脸慈祥,花白的胡子,花白的头发。手掂棋子,若有所思。
赵承启垂眉,侧头吹灭了灯笼里的火星。跨步走到老者身边,搁下灯笼,安静地坐到了老者对面的石椅之上,目光凌厉地盯着棋局。
“王爷今日去了何处?”老者蓦地问道。
赵承启一定神,叫道:“只是随便出去走了走。”
“嗯。”老者将白棋放进了棋局,“今日便可开始我们的计划了。”
忧伤的余晖在赵承启的眸子里划了一道光,转瞬消逝。
“只是……”赵承启欲言又止。
“王爷是在顾虑老夫的计策?”老者一语道破。
“老先生一向神机妙算,只是这一次,承启却有一点疑虑。老先生三十年前所定之连环计,是否仍有原本的作用?”赵承启道。
“哈哈哈!王爷多虑了,此连环之计绝对通用。”突然笑容在老者脸上嘎住,“只是,如果高丽之计没有被破坏,此计将更具威力。”
老者眼中闪出一丝火星,继续道:“要是让老夫知道是谁杀了高丽太子,坏了我的大事,我必不轻饶!”
赵承启悄悄地瞟了一眼老者,道:“老先生为何认定此计的关键人物,是来查询老松案之人?”
“当年老夫定下连环计,其环扣便没在此处!老松案迟早必发,无论是谁偷着那东西,都会有人前往孔灵寺调查。如果来查者闻南王而继续追查,则老夫的计划已成功了一半。既然敢查南王、查庆王,必然也敢查八贤王,一旦他们互相厮咬,我们便可坐收渔人之利了!”老者得意地道。
“妙计!所以无论是我们拿了那件东西,或者是对方拿了那件东西,这最倒霉的还是大宋!”赵承启脸上露出一阵邪笑转瞬间却又似乎夹杂着几分痛苦。
一个光闪划破长空,风雨顿时包围了整个竹林,雨珠点点溅落于棋盘,老者用他那树皮般的右手抚摸着一颗棋子。良久,他开口道: “王爷可曾见过紫儿?”
“没有。”赵承启故作镇定道,目光却不经意地停留在老者那布满皱纹的眼角之上。
他平生第一次发现,跟前的这个老人,其实也是个凡人,而非神。只是他的“计划”过于苛刻,坏计者死!即便是爷孙也不例外。
“她从来都没有叫过我一声爷爷!”老者似有话要讲,但一时哽咽于喉。
那紫衫女子便是老人的亲孙女。爷孙心存芥蒂多年,虽时常一起谋事,却从不以爷孙相称。
良久,老人道: “王爷,去和她谈一谈吧!你们已经有几年没说话了,曾几何时,你们是天生一对啊!”
赵承启沉默无语,眼中空洞一片。
“王爷果真不再近女色?哎,老夫的高丽之计毁了你们两个!老夫可算尽天下事,唯独这情字难算!”老者一声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