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钟凌秀的心无由焦躁起来。
他赶紧缩回手,后撑着身,仰望灰蓝天际,为着自己竟对他越来越在意的情绪不知所措。
「今日天象有些怪异……」唐月笙望着靛蓝星空,若有所恩。
「有吗?」莫汉卿坐到他身畔,学他抬眼望天。随即将目光收回,透过摇晃不定的火光,瞧着眼前这清俊的男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唐月笙才注意到这热烈的眸光,忙拉开一个距离,轻声:「怎、怎么了?」
莫汉卿痴痴瞧着他,直言不讳:「近来我总在想……我是何德何能,能让你如此待我……」
「你、你怎么突然说这些……」红晕顿时泛上唐月笙面颊。
他这模样瞧在莫汉卿眼底,更感销魂,只觉肚腹一阵麻痒,教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触摸着他脸颊。
唐月笙下意识想避开,但又忍不住贪图,便僵着身子,愣愣瞧着他。
莫汉卿的手指缓缓移到他唇办,轻轻触碰,接着慢慢靠近,吻了他,同时手一滑,穿过衣衽,摸进他怀里。
两人顺势躺倒草地,唐月笙望着满天星斗,紧张的任由莫汉卿吻着耳际、颈肩,扯开腰带,手顺滑而下,抚摸着他的腿际……
「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唐月笙突然乾哑着声道。
莫汉卿强迫自己暂时冷静,将耳附於他胸膛,紧紧抱着他,应了一声:「嗯。」
「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回头……」
「嗯?」一时间,莫汉卿无法了解他说的是什么,便撑起身,近距离的瞧着池。
唐月笙此时把眼睛闭了起来,涨红睑道:「往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再回头看钟凌秀……」
唐月笙说得语无伦次,但莫汉卿不止明明白白,心头更是热腾腾……
「不会,我不会……」
「真的?」唐月笙似乎没料到他回答得这么快,这么坚决,忍不住睁开眼。
莫汉卿苦涩一笑,「其实我早就明白……你和钟凌是不一样的……」
他的说法总觉不太顺耳:「我们本来就不一样……」
莫汉卿轻轻叹口气:「总之,不会,我不会改变。」
莫汉卿瞪大双眼,瞬间清醒——眼前依然是靛蓝星空,只是哪有什么温热的胸膛!
「呼……」莫汉卿感受胸口那几乎满溢的思念,热潮更缠上了身:不知怎么,这几天老想起他,尤其是那些热情纠缠的片段与耳鬓廝磨时,零零碎碎的承诺,每一幕每一句都教他倍觉酸楚。
「师哥……你醒了吗?」钟凌秀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莫汉卿猛然回神,发觉自己竟枕在钟凌秀腿上,不禁慌忙坐起,急道:「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
「师、师哥,是我让你枕我腿上的,本想让你好睡些……是不是反而把你吵醒了………」
莫汉卿愣愣瞧了他一眼,迅即瞥开,默默不语。
这样的神情令钟凌秀一颗心莫名急跳起来:「师、师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你变很多……」
钟凌秀试探问着:「我……哪里变了?」
莫汉卿疲累的深吸口气,像在思索着什么,好半晌才苦笑:「你现在……不怕我了……是吗?」
原来他们的默契仍在,竟同时间想到同一件事,只是不知为什么,这个憬悟却令钟凌秀有种难以承受的痛楚,不由得压抑遽乱的心跳道:「我曾怕过你吗?」
这话摆明否认之前对他的排拒,而莫汉卿似乎也听了出来,不禁愣了愣,在深深看了他一眼后,再度转了开来。
「师哥……」良久,钟凌秀突然哑着声叫唤了他。
「嗯?」
「和……我一起……好吗?」
「嗯,我在。」莫汉卿转脸向他,笑着。
钟凌秀却动也没动,泛红脸道:「我不是指这个。」
「什么?」莫汉卿依旧没能明白。
钟凌秀的脸越涨越红,胸膛更不时起伏,片刻才道:「我想我是喜欢你的……就像……你曾喜欢我一样。」莫汉卿怔怔望着他,只觉无限惊骇,但细细咀嚼一次,却感到胸口浮上一抹自己也不明白的怪异愤怒。
「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钟凌秀神情坚毅的点点头。
「钟凌,我、我想先回船上了……这件事不要再提了……」说罢,转身即走。
钟凌秀不明白他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连忙跟着站起身,急道:「你、你一走,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便见莫汉卿双腿一钉,胸中一把火焰熊熊燃烧,大半日才得以转回身,咬牙道:「你为什么总要这样……」
「我、我怎么样?」
总要这么任性,这么极端,这么不顾他的心情引莫汉卿没把话说白,但是整个人已被汹涌的思潮淹没。
瞧他一脸阴晴不定,钟凌秀深怕他不了解自己的心意,神情更显委婉,温声:「师哥……我……现在已不想再报什么仇,雪什么恨了……我只要你……和我在一起!」
如果这些话在四年前说,一切也许都会不一样!然而,它偏偏迟到,整整迟了四年,四年啊!刘香渐渐败亡,闽南海域霸权渐趋成型,闯王扰京夺权,金兵入侵中原,也许几年后,真的会改朝换代……难道他不明白,物换星移,人事全非的道理吗?竟然会在此时此刻,奢望两人间的情感不曾改变!
便见他焦躁的抓着头发,抚着脸,粗喘着气,好半天才定下心神,哑声:「钟凌,我们……不可能的……我不能再爱你,也不会再爱你,往后,你不要再说这些了……」
这是无修饰的拒绝令钟凌秀脑一炸,全身无法克制的颤动起来——自尊,教他心头燃起莫名怒火。不,应该是恨,一股几乎烧灼胸膛的强烈恨意。
他从未料到,有一天自己会如此憎恨这个男人!
钟凌秀双拳紧握,不断的深深呼吸,却还是消不去心口猛然窜起的愤懑。
不过也是今天,此刻,他才明白,何以自己怎么也下不了手再毁掉容貌,又为什么要如此疯狂的陷害唐月笙。原来,不是自己变得懦弱,而是心头装下了这个男钟凌秀几乎是用尽力气才能让自己显得平静:「为什么不能?为什么不会?」
「你知道为什么!」莫汉卿蹙眉,瞪视着他。
「哪怕他已回到郑一官怀里?」
莫汉卿低垂着眸光,淡淡道:「他也许已回到郑氏船队,但绝不会回到郑一官怀里。」
钟凌秀倒抽口冶气,最后才冷冷一笑,声音难掩尖锐:「你不要忘了,他可是杀了周全满船人马,现在又领着船队来歼灭我们!」
「郑一官既是他金兰之交又百般提拔他……」莫汉卿自然而然的冲口而出,却发觉这些话同时也给了自己一个清晰的答案——这辈子,自己的前途註定要囚困在感情上一世不发,更有甚者要为其赔上性命,却没有理由要求唐月笙也必须做同样选择。
他是这般聪明而才能卓越呀!应该是要称霸一方的,怎能埋没在那荒寂的东蕃岛上?
莫汉卿任由思绪周折的绕了一大圈,顿时发现,一直纠结心头的焦灼竟然已凭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舒怀情绪,不由得苦涩的喃喃续道:「他……是该这么做……我不怪他……从来都不怪他。」
天,越来越亮。莫汉卿没等钟凌秀再说话,即吹熄了两人间的油灯,然后吃力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