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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若有所思地颔首。先前他已看出那丑女人的眼光一直在贝贝身上打转,当时就起了疑心,况且那伙人来得冒失、鬼祟,看风水购置宅院不过是个幌子,背后一定另有缘故!

  所以待对方一离开,他就派了几个功夫极好的家丁尾随跟踪,随后又进屋告诉紫瑄,让她以宰相的身分调拨了二十几名禁军侍卫,尽快护送孩子离开。

  “贝贝是萧家惟一逃脱大难的人,”她抬眼看了看窗外昏黄的天色,眉宇间聚起一丝笃定,“对方若对一个孩子有歹意,十之八九是跟命案有关……”

  沉湛转过身,冷冷地接口道;“没错。斩草除根,务求滴水不漏,连这样一个小娃娃都不肯放过,对方的心思够缜密,手段够毒辣——其心却可诛!”



  “也罢。”她长叹了口气,“原本已是船过无痕,如此一来,对方反而先曝了自己的底。”

  他也向窗外望了一眼。此时屋外熏风徐徐,又带着淡淡的花木清香,吹拂在身上,半凉半暖的十分惬意。深吸了口气,移步过去,他对紫瑄低柔且笃定地说;“再等一个时辰,应该会有收获。”

  “少爷!”

  他话音刚落,屋外就传来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和叫喊声。

  “他们回来了。”

  老实说,除去对贝贝这小女孩的一点同情,萧氏案子背后无论牵涉到什么,对沉湛而言,都是无关痛痒。所以他认出来人后仍是一脸平静,从容地走出门,负手站在廊下阶前。



  暮霭熏风,与他此时淡定的气度倒是极其相合。

  他派出去的几个家丁却是气喘吁吁,为首的一个道:“少爷,跟到了!”

  沉湛终于梢稍皱眉,立即接口问:“是什么地方?”

  “我们亲眼见那伙人进了一处府邸,好大的宅子。气派得很!”

  “哦,是官邸?”

  “没错!那家的大门上有一块烫金的匾额,上面写有‘钦赐两淮盐运使阎’八个大字。”

  “两淮盐运使?”紫瑄站在沉湛身旁吃了一惊。

  贝贝的爹曾是个大盐商,而她最担心的莫过于此,萧氏命案的背后,果真围绕着一个“盐”字做文章啊!

  两淮的盐业自古发达,素有“自古煮海之利,重于东南,而两淮为最”和“两淮盐税甲天下”之说。时至现今,盐课已成为当朝仅次于田赋的第二大财政收入。倘若外放的官员为谋私利,在盐上大做文章,偷漏盐税,设暗渠贩卖私盐,必定造成朝廷的大难题。

  她自然不能有沉湛的那份淡漠,身为堂堂右相,是辅君之臣,是局内人!从社稷江山大局考虑,命案终究为小,背后所牵涉的实质利益才是最让人触目惊心!

  自从到常州以来,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一层。

  方才乍听到“盐运使”三个字,她就明白这案子的背后果然另有纠葛!

  沉湛转眼见她的脸色很不好看,关切地拍了拍她的肩,“紫瑄?”

  她回过神来,目色幽幽,忽然道;“两淮盐运使……这个人我虽没什么印象,但记得他单名一个‘合’字,每年吏部的考评似乎都不错。哦,皇上登基后不久,还亲自召见过他。”

  “呵,我对那些虚虚实实的为官之道不感兴趣。”沉湛打发家丁后,冷冷地一笑。“只不过人心隔肚皮,这道理放在哪儿都说得通。两淮盐运使……姓阎名合对吧?”他边说边拉着她回屋,“不管他的真实面目为何,反正接下来,你要当一起命案查,他便可算是一位疑凶;若想深究背后的缘由,他就是突破口。”

  若不是为了心爱的人,他是绝不想趟这淌浑水的。

  一个小丫头穿过爬满葡萄藤的长廊,声音甜软地说饭厅里已备好了晚饭。

  紫瑄摆摆手,“知源,你去吧,我没有胃口。”

  “你啊……”沉湛心疼她,但也只得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野身对那小丫头吩咐,“把晚饭撤了吧,让他们另外熬些清淡的粥,直接送到房里来。”

  “那你怎么办?”他的体贴让她暂时跳脱了苦思冥想,拾眼看向他。

  趁着四下无人,他搂住纤腰,在她耳畔低声道:“你不想吃东西,我的胃口又怎么会好?”

  两个人回屋慢慢地研究对策。

  可惜清香扑鼻的荠菜粥端进房中,还未来得及喝上一口,又发生了一件事。

  这事却是直接关乎沉湛的,他不仅惊诧动容,甚至脸色几乎在刹那间变得苍白如雪。

  “大少爷,老夫人一直记挂着您呢。老爷交代了,常州这里的事甭管多大都先搁一搁,少爷还是先随我回去瞧瞧老夫人吧……”快马赶来的男仆说着说着就抹起了眼泪,“万一、万一老夫人有个三长两短,大少爷就是想见也见不着了……”

  他皱紧了眉,“奶奶……她得的究竟是什么病?”

  “说不清——”男仆苦着一张脸,茫然地连连摇头,“大夫只说,年纪老了,百病上身,没有灵丹妙药可以治……眼下这个难关要看上天的造化。”

  “算了!”沉湛恼得一甩袖,“走吧,我现在就动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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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阎合的府邸花厅中,清香淡淡。

  巡抚宓谦正指着一个人道:“这位就是沈家的三爷——德沛兄。”他笑眯眯地抚须,“沈家在江苏一带自不必说,除去沉湛沈颐两兄弟,三爷的名声想来两位大人也是听说过的。”

  “不敢不敢。”沉德沛讨好地拱手陪笑,“全赖祖上家产丰厚,到我这代只能算是胡乱经营而已。”

  仆人献茶上来,阎合微笑地扬手,“抚台大人请,贺大人、沈三爷也都请。”

  “哎呀!”常州的知府贺东林仅闻了一下便忍不住赞道;“这雁荡毛峰果然是极品!”

  “三年不败黄金芽嘛。”阎合微露一丝得意,“为了这区区几两叶芽,可花了我不少银子。”

  沉德沛见状,忙趁机谄媚,“茶叶的事最是容易,我们沈家就有自己的茶庄。阎大人喜欢,只消派人知会一声,我一定选上好的给您送过来。”

  “是啊,三爷的为人最爽快,”宓谦在一旁附和,“见面三分交情,大家已经是朋友了,以后若同坐一条船……大小事还可以相互照应嘛。”

  阎合不为所动,只是盯着自己杯中清澄透亮的茶汤,缓缓地吟道:“铣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说罢,方才抬起眼来,似笑非笑地说:“三爷的事,抚台大人已事先打过招呼,只是这世道难呐,明沟暗渠、深坑浅阱的总需时刻提防,我有个问题想先问问三爷。”

  沉德沛一怔,“呃……阎大人但问无妨。”

  他慢条斯理地啜了口茶,“在江苏的商会,你们沈家一向是说一不二、独占大头的,就是邻近的几省,也往往要仰仗沈家的鼻息。至于三爷你——”状似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对方,“沈家名下所有的大酒楼全归你掌管,这已经是极好的差事,怎么还想趟我这边的浑水?”

  “别提了!”他的话却引发了沉德沛积存已久的怨愤。

  “我那两侄儿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三叔!我娘也是……唉,尽袒护小的!酒楼的生意我也管腻了,与其在家里受制受气,不如出来混自己的!”

  阎合冷笑,“三爷别光看着我这条船里油水多,风急浪大的,也容易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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