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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年前,傅家遭逢剧变,先是主爷傅敬东在一场武艺切磋中,败在对方手下,却因伤势过重,不治身亡。

  跟着,不知哪里惹来的仇家,位在沧海之地的傅家堡遭人纵火,一夕间家园尽毁,堡中仆役和丫鬟虽尽数逃出,但大火过后,全然不见傅家人的踪影。

  一度,关于沧海傅家的传言甚嚣尘上——

  说他们在大火的当晚全给仇家掳劫走了,被带到极远、极远的地方,永远也回不来。



  又说他们其实早在那一晚,便被烧死在堡中的某处,只是没教人给找着。

  还说,他们根本不怕大火,堡中地下暗道四通八达,要逃出生天简直易如反掌。

  “所以,我爹猜对了。”扯紧他前襟的十指终于松弛,白霜月晃晃小脑袋瓜,似乎思索着该如何斟酌字句。“傅家人到底从那场暗夜大火中逃出了。既逃出生天,必能卷土重来,我爹说过,沧海傅家的儿郎天生是寻矿脉的能手,若要重建傅家堡,回复当年风采,绝非难事。”

  许多事得努力细思、回想,然后拼凑起来,犹不能得窥全貌,全怪她几回听爹酒后醉言,也没认真记在心上,好几段就这么乱风过耳、边听边忘。

  她幽然又叹,正欲放开他的衣襟,男性大手蓦然一扣,粗鲁地握紧她一只软荑,压在他两乳间那颗微突的血痣上。

  他的体温灼烫得好不寻常,沉静得瞧不见底的琉璃眼似在凝聚风暴。



  他抓得她小手发红、发疼,力道若再继续加大,说不准真要掐碎她的手骨。然而,他另一手却无端轻柔地碰触她的左颊,像在确认她先前挨掴的瘀肿和擦伤是否全然消退了。

  白霜月被他的举止弄糊涂了,但他的触摸倒教她想起,之前还以为他又拿怪药要把她的左颊涂出抹不去的痕迹,如深烙在她脚踝上的殷红细圈那般,害她心里又惊又恼,忍不住竟红了眼眶。结果,事实证明那凝脂果然是佳物,短短时间便消红去肿,恢复她原有容貌,肌肤甚至更为细滑。

  即便知道他的底细,她仍是摸不清他究竟有何想法。

  “你打算捏碎我的手泄忿吗?”忍痛,她嘴角淡翘。

  她不怕他的。

  不管接下来得面对什么,她只怕自己因他而生浮乱的心绪,而这心绪只许自知,她仍在静观其变,不明白那意味究竟是何。

  男人的阴沉神色有增无减,轻触她左颊的指改而捏住她的下巴。

  他头倾近,瞳底跳着两簇琉璃火。

  秘密被揭开,她不怕死地捋虎须,以为他欲将发怒、发天大的怒火,会狠狠地抓住她咆哮、撂下狠厉的话,又或者对她动手,伤害她、折磨她,把满腔忿恨往她身上倾泄,然而,他却仅是瞪住她,瞪了许久,那表情像要把她撕吞入腹,又踌躇着不知该从何处下手似的。

  他……还好吧?

  白霜月这时才发觉,他面容红得有些不对劲,宽额、俊颊,以及眼窝都浮出红潮,紧抿的唇正渐泛紫气。

  “傅、傅长霄?”唤惯了他的名号,一时间要叫出他的名字还觉得有些儿拗口。“你听见我说话吗?”感觉他抓紧她小手和下巴的力道正在流失,俊容愈俯愈近,眼中火仍在,直烧向她。

  他并未即刻答话,发烫的额抵在她的秀额上,两人鼻尖已然相触。

  白霜月心里讶然,不禁僵在原地,然后,听到他沙嗄不已的嗓音低响。

  “我带回几件东西,若要……就拿去。”

  “什、什么?”

  以为自己错听,她瞠圆眸子才要发问,男人的唇却蓦地压下,但那张灼烫的薄唇仅封住她的嘴短短一瞬而已,因他高大修长的身躯突然毫无预警地栽倒下来!

  “哇啊!”白霜月轻呼了声,下意识张臂欲要撑住他,无奈这男人沉得犹如一大麻袋掉进水里,吸水吸得饱饱饱的棉花般,重得她根本难以支持,只得抱着他顺势跪倒在地。

  他上半身以打算压垮她的姿态,整个儿挂在她纤秀的身躯上,头颅搁着她的巧胃,晓烫的气息一下下烘暖她的耳颈。

  她微微喘息着,环在他腰际的手忽而感到一阵黏稠,不禁垂眸去瞧,一看,又忍不住轻呼。

  他左边腰侧竟渗出血来,染红了白袍,也沾了她满掌。

  “老天……”方寸陡紧,她眉心忧蹙,因那血带着诡异的香气,划伤他的那把兵刀上肯定喂了毒。

  此时此际,她没能发觉,她对晕倒在自个儿怀里的男人,似乎太过焦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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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西塞高原纵横来去,跟着爹习武,当爹得力的助手,努力维持“白家寨”在西塞的地位和存在价值,白霜月向来对自个儿见微知着的能力颇具信心,直到遇上有着一对琉璃眼的男人,她才渐渐惊觉,所有的事全超脱掌握,偏移正轨,在不知不觉间有了不一样的面貌。

  “大姑娘,太阳已经从高原那一端爬出来两次了,叔叔还要睡很久吗?他是不是因为流太多血,所以才一直睡个不停?”童音仍未尽脱的柔嗓在“延若寺”的地窖中轻响,小姑娘如此关怀慰问,即便身处在冰冷石块打造的地室,寒意也要让那软音拂暖了。

  “不是流太多血啦,芬娜。”小少年正值变声期,喉结尚不明显,略扬声,倒有点儿像乌鸦嗄叫。“叔叔是中毒了,那个大伙儿喊他什么……什么‘盟主’的人,他刀上偷偷抹了毒,叔叔被对方一群入团团包围,那个什么‘盟主’的还要人设了不少陷阱,叔叔抱着咱们俩飞窜出来,没留神,对方一刀就砍来啦!”

  像是说到精彩处,得一再重复叙说才能平复心中兴奋之情,小少年拊掌一拍,眼珠黑亮精神,两手边比画边叽哩哇啦又道;“大姑娘,就同你说了,那一日当真惊险,叔叔就是这么打打打,手中乌鞭这样挥挥挥,双腿再这般踢踢踢,罗坏蛋和他底下一干大小坏蛋就全躺平了!后来要不是那个劳什子盟主领着另一批啰喽赶到,关在‘白家寨’地牢里的人就全能救出来了!”

  小少年头一甩,双手握成拳头。“下回叔叔再去救人,我也去,我要去救我爹和其它牧民朋友!”

  “格里,可是你又不会武功啊……”芬娜小小声地说。

  “我拜叔叔为师,我要练得跟他一样厉害!”

  全没思及练武绝非一蹴可及的事儿,待他练就武艺,被囚的那些人都不知下场如何了。

  白霜月由着两个小的去说,素手静谧谧地探向兀自沉睡的男性面容,他额温已降,肤上不寻常的红潮也退了,双颊略凹,淡合的长睫在下眼处投落黑影,而呼息徐长有韵,看来已无大碍才是。

  我带回几件东西,若要……就拿去。

  他所说的“几件东西”,教她错愕惊奇。包括一个小姑娘、一个小少年,还有她那把镶着半月羊脂玉的银溜儿短剑。

  芬娜和格里是因当时她被罗醒狮关入地牢,择日要当众处决她,两个正直的孩子便傻呼呼地跑去为她喊冤,说道他俩儿是亲眼所见,罗力不是死在大姑娘的银剑之下,大姑娘也没跟谁私奔,那日在“延若寺”发生的一切,全然不是那几个牧民所说的那样。

  他们心底疑惑,自然不知那几个牧民之所以胡造谣言,全是中了迷魂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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