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能问的事,也有不能问的事。」他终于说了,神态很温和,却冷静得近乎漠然。「我来这里是为了教导你,海斯特堡的家务事,与我无关。」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杜塞尔忍不住叫起来,似乎要把所有的怒气倾泄到乔康达身上。「每个人都怕我,连父亲和哥哥都讨厌我,就好象我不是海斯特堡的人一样——」
「你的母亲呢!」
「她已经死了!」杜塞尔有些粗鲁的答道。
「哦。」乔康达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我出生没多久她就死了,我根本不记得她。」他对母亲这个名词从来没有感觉,甚至无法觉得自己是被某人生下来的。对,一定就像村人所谣传的,他是被妖精调换的孩子——
他的心思全表露在脸上,乔康达微微一笑。「也许你不属于这里,但你当然是人的孩子。你不是觉得我和你很像吗?我也只是个凡人而已啊!」
「我不懂他们为什么这么怕我!」他小声说。
乔康达看了他好一会儿。「也许是他们不了解吧!」他的声音中多了些东西,不仅仅是安抚,还有对自身遭遇的悲怜。杜塞尔顿时感觉到,乔康达所遭遇过的事,比他遇到的要多得多,也坎坷得多了。
「少爷,房间已经打理好了。」一名年轻女仆敲门进来,怯生生的。
乔康达提起行囊,对杜塞尔说:「你来帮我整理行李吧,可以吗?」虽然对方是小孩子,他仍用对待大人的口吻说话,让杜塞尔觉得很得意。
原先杜塞尔就对那个沉甸甸的鞍袋感到好奇,等见到时更是惊得连嘴都合不拢。乔康达以他的衣服为垫底,仔细的放着一匹小竖琴,琴身打磨得光滑无比,顶端踞着一只猎鹰,伏身展翅正待翱翔,雕得栩栩如生,霸气逼人,杜塞尔不懂手艺之分,但也看得出这和一般吟游诗人用的货色大有不同。
「哇!」杜塞尔不由得发出了惊叹声。他小心翼翼的伸手去触动琴弦,甜美的单音迸了出来。「你是吟游诗人吗?」
「不,只是自娱罢了。」乔康达笑着说。
「那你怎么会有竖琴呢?」
「这是一个老朋友送我的。」他眼底掠过一抹恋旧的伤痛,但很快就消失了。「改天我再弹给你听吧!如果你想学,我也可以教你。」
他小心的把竖琴搁到架上,回头把衣服从袋中取了出来。杜塞尔见他的衣服几乎清一色的白,忍不住又问。乔康达微微一笑,「只是我的偏好罢了。我喜欢白色,因为它是唯一不是颜色的颜色。」
杜塞尔似懂非懂,但还来不及问,眼光又被吸引去了。
「这是什么?」他诧异的问,看着乔康达取出了几个粗布小袋子。
「草药,还有种子。」他打开几个给杜塞尔看,里面装着晒干的花瓣、叶子或根,还有一些种子。「这是异国的植物,柯罗特兰难得看到,我一路带着,就是舍不得丢,如果园丁肯借我一小片上,我想在这里种下它们。」
「这些草你都认得吗!」杜塞尔看他拿出几个用布包得严实的罐子,里面都浸着药草。
「我说过了,我是个药草师。」
「可是你也救了诺拉的牛。」
「啊,那只是小事。我也喜欢动物。」
「一个药草师,怎么会懂这么多东西呢?」
「我到处走,到处学。」
「可是你才——才二十几岁?没错吧?你看起来
「我看起来像二十几岁吗?」乔康达笑眯眯的说,压低了声音。「告诉你一个秘密,可不能对别人说喔!其实啊,我已经两百岁了呢!」
「——啊?」杜塞尔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乔康达大笑起来。
「骗你的啦!瞧你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哪,我袋里就这么点东西了。」他把袋子倒提起来摇给杜塞尔看。「我们就在这里讨论一下你的课程吧!我到这里来是要给你作者师的,是不是?」
杜塞尔早忘了这件事,给他一问才想了起来。
「你想学什么?」
「啊?」杜塞尔一愣,「我不——我没——这不是要你来决定吗?」他冲口而出。
「嗯?要学东西的是你,当然是你来决定了。勉强教你不想学的东西也没用啊!」
「我……」杜塞尔愣了好半天才说:「我不知道我想学什么。」
「你对什么有兴趣!」
杜塞尔很努力的想,还是摇头。
「你平常都做些什么!」
「嗯……就是……到处晃啊……有时候也到山下去。那些家庭教师在的时候,就想办法捉弄他们……」
「以前的家庭教师教你什么!」乔康达耐着性子问。
「他们才不是教师,只是父亲找来看着我的!」语气又激烈了起来。「嘉纳得在学的,他们又不许我学。」
「好吧,我大概明白了。」他点点着。「既然你还不知道自己想学什么,就先依我的方式吧!」
杜塞尔想问他是什么「方式」,但没来得及问,乔康达已经起身,示意他也起来。「我们出去走走吧!你说过要带我参观城堡的,不是吗!」
第三章
——好烦!
杜塞尔仰起头,树干上的榨瘤抵着他的背,透过枝叶落下来的阳光连同前方钢铁的反光刺得他眼睛发痛,但他不想站起来。几只云雀从他上方洒下音符,随即被草地上粗鲁的喧闹声压过去,他不禁皱眉,闭上了眼睛。
「喂,你还好吧!」
声音从近旁直落下来。他睁开眼,那个顶级难缠烦人吃饱没事干的家伙正俯下身看他,脸靠得很近很近。
「脸扭成这样,吃坏肚子了吗!」
他压下大叫的冲动,长这么大也没听过哪个有身份的人这样讲话!「没事。阳光刺眼了点。」
「整天坐着对身体不好喔!我们来过几招吧?」
「为什么不找别人?你的朋友这么多!」
「为什么……」一脸无辜。「因为我想找你呀!」
杜塞尔咬牙瞪着他,不知道是该叹气还是大叫。住进这该死的学院没几天,他就被太喜欢照顾人的室友逼得当场摊牌,表明不想跟任何人有牵扯,只求清静度日,这家伙却像是没听到一样,依然嘻嘻哈哈,跟前跟后,没事还要拉杜塞尔参加各种活动。杜塞尔恨死这一点了,因为艾瑞的人缘很好,不论在那里都会成为人群的中心,连带害得杜塞尔要跟别人接触。
他倏地起身,差点撞上艾瑞的下巴。「一次。」他冷冷的说。「赢了就放我走。」
「你在说什么啊!」依然是阳光般开朗的笑容。「我又没限制你的行动。来,这给你。」
他递了把没有锋刃的剑过来,再另外拿了一把,与杜塞尔拉开距离。
「请指教。」笑嘻嘻的行了礼,举剑攻来,第一击就差点打飞了杜塞尔的剑。
全无准备的壮塞尔勉强接下,差点没藏住吃惊的神情。这家伙比他想象的还强!脸上笑得这么开心,出手却干净俐落,毫不迟滞!
他勉强闪过一剑,艾瑞赞了一声,笑得更加灿烂,毫不留情的继续攻来。
杜塞尔握紧了手中的剑,动作亦猛厉起来,很快便转守为攻。
除了乔康达,第一次有人挑起他这样强烈的情感。
他不想落败!不想败在这个人手下!
「痛!」杜塞尔倒抽一口气,剑被以没有遇转余地的角度架开,他的手腕一阵剧痛,却倔着不肯放手,身体一个不稳,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