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杜塞尔迟疑的问道:「是……安吉诺夫的人吗!」
「在卡瓦雷洛,安吉诺夫的人还不用我操心。」声音中竟然有着赞赏。「朗德可也不是省油的灯呢!」
杜塞尔大吃一惊。「难道他是——卡瓦——」
「聪明人懂得闭紧嘴巴,杜塞尔。」德雷斯在黑暗中斜睨他一眼,而后笑了。
「我都不知道你有这种兴趣。三更半夜穿得这样在最危险的地方乱逛,连武器都没带,你是想我乐子,还是想找碴?」
「我出来散步……」
话说出口他才知道自己有多蠢,果然德雷斯扬起眉,笑了出来。「你该还没醉吧?虽然你闻起来活像从酒桶里爬出来的。」
「没……」杜塞尔摇摇头,靠着墙站稳了。
他抛了个东西过来,杜塞尔一把接住,是刀鞘。「那把匕首给你,别乱晃了,快点口去吧!」
剑握在手上冰冰凉凉的,雕刻的缘线刮着手指,有些刺痕。他抬起头。「我知道你这么多事情,你还不对我动手吗?」
「嗯……」德雷斯歪了一下头,轻轻的笑了。「对唷,从你进学院开始,我好象一直显得不够小心!」
「所以?」
他耸耸肩。「所以我没看错的话,你对告密邀功这档事应该没有兴趣才是。」
「但你并不值得信任。」
「没错,所以请你好自为之。」他漫不经心的摆摆手,转身走人幽暗的巷子中,很快便失去了踪影。
杜塞尔无言看着他的背影,那一瞬间他已经知道,德雷斯并不是为了什么情谊而放过他,而是根本就没有把这份威胁放在眼里。那份气度是来自对自身的信心,他不必用恫吓的方式,就让杜塞尔知道了两人的卖力差距。
杜塞尔叹了一口气,收起匕首,继续往前走。他已经失去了散步的心情,但也不敢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看到前方出现了灯火,巨大的建筑从黑暗中浮现出来,切割了夜空的缘线似曾相识,杜塞尔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那是医疗之神的神殿。他松了口气,现在他知道身在哪里了。原来竟不觉走过大半个城,到另一头来了。
走到神殿的台阶上坐下,舒缓疲惫的双腿。神殿附近有警备队驻守,不必顾虑安全的问题。
但他坐下来没多久就觉得冷,黎明前的低温正侵袭着他的手脚。神殿的大门紧闭,在这时候也不能随便敲开一家民宅要求借宿,当然不想再走回奥罗娜夫人的宅邪去,事实上现在连站起来都觉得累,于是继续坐着。
当开始觉得手脚发僵的时候,听到急促的马蹄声踏破了寂静,朝这里飞奔而来。
扬扬眉,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冒着被巡逻队逮捕的危险,三更半夜在街道上狂奔,而后他看清了马背上的人,不禁笑了。除了那家伙,有谁会做这种事!
「艾瑞……」他轻声念着,淡淡的暖意浮上心头。仿佛想确认那个音节似的又念了一次,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觉得这个名字真的很好听。
艾瑞远远就看到他,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一边加快了速度,直到他面前才猛然勒马,滑溜下来,大步跑上神殿的阶梯。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才要问你呢!」他喘息未定的停下脚步,一张脸因冷空气而泛红。「我找了你大半夜!宴会中途你就不见人影,回学院又没看到你,我担心死了!」
注视着艾瑞的脸,杜塞尔突然觉得风没这么冷了。
「你特地出来我我啊……」
「废话!不然你以为我干嘛像发疯一样,三更半夜在路上跑!」
害怕,又期待的答案。
这样内心充满着不知名暖意的自己,陌生得连自己都不认得了。
虽然还不知道闪过内心的是什么警讯,但杜塞尔本能的感到不安。收起掌心也收回目光,他站起来,默默走下神殿的阶梯。
「回去吧。」
第十章
乔康达定居在海斯特堡的前几年,天下尚称太平,以费林古纳大公身份人主的加尔林斯是个善良的统治者,也许有人会批评他过于软弱直率,不是玩政治游戏的料,但他的确为百姓做了不少事,也消饵了一些可能的纷争。在海斯特堡里,虽不免有情绪性的波澜发生,但杜塞尔已安于被排除在海斯特堡外的生活,在冷漠中与伯爵和哥哥相安无事,偶尔接受来自姊姊的情谊,除此之外就只和家庭教师在一起,学的东西不少,也日有精进。
杜塞尔十二岁那年,剧变发生了,但并不是在海斯特堡内发生的。
凯斯特瓦,罗特兰的中心,起了叛乱。
在一个春末黄昏,信差快马加鞭送来的这个消息,其威力不下于雪溶时引起的山崩。堡里如受捣的蜂窝般乱成一团,伯爵原本就不苟言笑的脸绷得更紧了,嘉纳得则一副志得意满,跃跃欲试的样子,他等了这么久,总算有机会披甲持剑上战场了。
根据梅瑟城传来的消息,似乎是国务大臣海曼囤积财务,私募军队的行为在今年初东窗事发,他眼看逃亡不成,又尚无力独举叛旗,索性鼓动了欧堤斯的诺加莱特大公一同叛变。
「乔康达,战争会爆发吗?」虽然发生的事情远在山之外,对笼中鸟般的杜塞尔一点真实感也没有,但他也不免沾染到堡中紧张的气氛。「仆人都在厨房里谈论这件事,他们还下赌注。」
「大概避免不了吧!」乔康达一点也不紧张,相反的显得很悲伤的样子。「总是避免不了……」
「会不会持续很久呢?」
「希望不会。即使海曼和诺加莱特联手,与加尔林斯的兵力还是有段距离的。更何况大王还有各公国作后盾。」
「我们会参战吗?」
「你希望吗?」乔康达反问一句。「杜塞尔,你大小了,不知道战争的残酷和可怕,在你心里,所谓的战争仍充满了英雄、骏马和英勇的行为,我说什么都没用的。愿保佑你那幼稚的幻想,不要以亲眼目睹真实的战争来打破它——」
欧堤斯在柯罗特兰西北方,境内平原广袤,北面则丘陵起。它离海已有一段距离,又缺乏大河的滋润,气候较为干燥,也许是因为谋生不易,使得民风强悍,军队的素质也是一流的。叛乱的消息发布不到数天,诺加莱特的军队就已经逼近首都,与加尔林斯对峙于艾得河附近。
大多数人对此都一笑置之,尽管诺加莱特有一流的军队,再加上海曼的协助,但以他们的兵力想击败凯斯特瓦的军队,无异以卵击石。虽然接到了出兵的诏令,但各公国都没有很紧张,这种小事在过去已经发生过不知多少次了。
然而——
战情居然急转直下,在艾得河畔的一战,王师尝到了苦涩的败绩,虽不致全军复没,却也无气大伤,迫使加尔林斯向各国紧急求援。
随着出兵的通告而来的,还有另一纸显得突兀的诏令,指出有位水晶宫的战士已来到柯罗特兰,他不仅将帮助加尔林斯上场作战,也将保护他的女儿,因此他要求各诸侯对泰雷沙王室尽忠,即使他遭到不测,也要竭诚拥护他的女儿。
「女儿?对了,加尔林斯有一个女儿,过了夏天就满六岁了。」
「一个小女孩能做什么?大王为什么要诸侯效忠她呢!」
「不,我想加尔林斯另有打算。看他发出的诏令,简直就像知道自己一定会死似的……这有点蹊跷……难道是那个水晶宫的人?不,泄漏天机是要受罚的,每个人都知道这一点,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