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的味道飘浮在相对宽敞的车厢中,呼应着谢天麟那凌厉而冰冷的眼神,跟他甜蜜的语气构成了一幅诡异的画面。
「……天麟?!」大概两三秒钟的惊噎之后,那端少女的声音因喜悦而拔高,「真的是你?太好了!谢伯伯说你处理突发的事故要去美国很久呢!我都以为你春节也不会回来。」
「是的,我回来了。刚刚。」谢天麟平淡地说,声音里有着些许疲惫,「我很想你,」他用手指按着太阳穴,「时间还早,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有,哪有!」华安琪立刻否认道:「我也很想你啊,不过谢伯伯说你要做的事情很重要,我问他要过几次你的联系方式,他都不肯给我。你不用再回去了吧?是吗?」
「不,不会回去了,Angel,」谢天麟的语气是耐心的,甚至是充满爱心的,但他的目光是焦急而厌恶的,「明天我去看你,等我,你会吗?」暧昧从他低沉沙哑的嗓音中呼之欲出,他令安琪忽略了就要放下电话的不情愿。
「我等你,什么时候?」
「我会给你个惊喜。」他知道怎么利用自己优美性感的声音,他做得很好。挂断电话,谢天麟随即拨打了另外一个电话。
没有深呼吸,没有迟疑。这很难,但他必须完美地掩饰住自己的恐惧,他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发现他有多害怕。
「爸爸。」这个称呼从嘴唇中吐出的时候,谢天麟感到胃部纠结扭曲的痛苦,寒冷的感觉从身体往外散发出来。他希望这一切没有从他的声音中流露出来。
「很好,我的儿子。」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和不同寻常的词句。
谢天麟握紧了手机,手心湿滑而冰冷,「别去碰那两个员警。」他说。
「这个要求很符合你的精神状态。」谢擎嗤笑道,是他擅长的轻蔑,谢天麟本来早就习惯了的,但这一刻却如此狂怒!
「确实,」慢慢地,年轻的黑社会回应道,很好地隐藏了声音中的火花,「这样的状态足够支持我做出一些事,而在它们发生之前,我希望你能有个心理准备。」
他挂断电话,镇定而且强硬。
即便是没有飘浮在空气中的浓厚血腥味,车厢内的气氛也足够紧张,犹如一张拉满了的铁胎弓,而且几近绷断。
并不敢直视着谢天麟,车内活着的其余三个人,小心翼翼地以眼角偷窥着面无表情的少主。他们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很尴尬,也很危险。
从前,他们只是为谢家卖命,面临的只有身为黑社会这一个危险,但现在不同,就在刚刚那一分钟里,他们发现自己必须明确自己是谁的人——谢擎,还是谢天麟?
其实很明显,谢擎有着压倒性的优势,但可惜的是,不管谢天麟多么弱势,那只是在对抗他父亲的时候才成立,这并不包括面对无论是打手还是保镳,抑或谢擎的走狗的时候。
在谢天麟面前,几乎与在谢擎面前一样,他们甚至鼓不起勇气来反抗——这父子两个太像了,侵略性的气质和震慑人心的行事风格。
这就是说,他们的小命岌岌可危。谢擎希望他们能带谢天麟回去,但不难猜测,谢天麟的愿望与此相左——他没有自虐的爱好——这直接导致了这三个无辜卷入的受害者进退维谷。
这就是黑社会。
☆☆☆
「靠!」
推门进来的时候,叶利短暂地眩晕了一下。他没想到是血流成河的场面。
老实说,最初他甚至以为是单飞与谢天麟两个相互攻击的结果。如果那样的话,伤势不会严重到什么地步,而且,也只有这种可能下,智商退化成负数的员警之星的首选,才是他这个倒楣的朋友,而不是救护车。
但显然,他没这么好运——这再次提醒了他,单飞智商没高到会跟那个黑社会翻脸的地步。
「为什么不叫救护车?!你他妈的是不是忘了报警电话了?!」一边激怒地质问,叶利一边整理那个白痴包扎得乱七八糟的伤口。呃……好吧,这不怪单飞,他确实没法包扎自己的左肩膀。
「给那个老杂种一个灭口的机会?」单飞的声音有些发虚,这是失血过多的原因,「我只是流了点血,又不是脑浆。」
叶利略微思忖了一下,稍前两个极可能的突破口,拘留所里自杀的替罪羊少年和卢锦辉都被灭了口,确实,他们存在一个问题——没有可以相信和依靠的人。
「不过,这种情况不是你能控制的,」他指了指门上的几个枪眼,「你瞒不住。马上就会有人来问。」
时间还早,枪声也很低,之前那场殊死搏斗并没有惊动什么人,但是,尽管他们关紧了房门,但整容过的木门马上就会吸引到不少目光。
「这就是你在这里的原因了。」单飞靠到了沙发上,选择了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这里怎么样?我打算在这儿晕倒。」
☆☆☆
他不会减慢行走的速度,不管他是不是对这条路的尽头很恐惧。
推开书房门的时候,身后的保镳便自动而无声地退开。
但凡有一点理智,那么,便不会希望面对此刻的谢擎。
谢天麟走进去,把房门在自己身后关闭。
谢擎坐在书桌后,打量着自己的儿子。
他并不邋遢,谢家的人不可能邋遢,但也并不是往日那般地优雅高贵得无懈可击。
被额前细碎的落下来的头发遮盖着的眼睑已经恢复了许多,但看得出来,他是哭过的——谢天麟多久没哭过了?谢擎思忖着,五年?十年?至少,他不会让人看到他的眼泪,或者一点点悲伤的痕迹。
最重要的,远不同以往的驯服,年轻的黑社会迎着父亲冰冷的,审视的视线,强硬,甚至是凶悍的。
单飞把他的儿子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脆弱、莽撞的白痴。谢擎很确定,所有的变化都是负面的。
「爸爸。」谢天麟开口道,谨慎但却充满了固执的坚持。
「昨天过得不错?」呷了口茶,谢擎从蒸汽氤氲的杯口里抬起头,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问道。
谢天麟下意识地想退向门口,但他克制住了。「不错。」他仰起头,清晰地说:「确切地说,比二十四年里的任何一天都要好。」
他不想再否认,不再顺从父亲的权威,哪怕所有的痛苦经验都堆积在一起,也不能够阻止他宣称——他是个同性恋,他疯狂地爱着单飞,一个员警,他是。
谢擎眯起眼睛,暴怒的火花从狭长的瞳仁中扑出来,点燃了这对对峙着的父子之间的空气。
「可以推测,昨夜疯狂的性交对你的精神造成了相当的刺激,」他的语调是跟眼神截然相反的森寒,「你需要你的医师来帮助你恢复神志。」
「别再跟我说那些性虐待狂!你期待他们能带给你个什么?」疯狂的颜色爬进了谢天麟的眼神,他走上前来,靠近谢擎的办公桌,把两手压在桌面上,探过身,「让我来告诉你真相!」
他在微笑,神经质地,「在那三年的治疗中,头一年,只是头一年,他们对我用你前两天见过的那种电击疗法,但我发现我勾引我的『医师』能减轻电击的痛苦,所以我那么做了。之后的两年,他们迷上了我。
「你知道吗?治疗的效果相当、相当的不错,那三年把我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同性恋……非常非常下贱的同性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