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楚厉王将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关于此,而今关于此的却是楚厉王唯一的子嗣——一位同样年轻,拥有王位继承权却在神殿里以卑微巫觋的身份长大的俊美少年。
楚厉王陷入了片刻的沉思之中,而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一抹悲痛的身影却将他拖回了现实。
监狱有些昏暗,用于照亮的火炬在角落里散发着有限的红色光芒。当那抹悲恸的身影从楚厉王身边掠过的时候,楚厉王一时竟没有辨认出是谁。
那抹瘦弱的身影抓着牢栏双肩颤抖,当他看清昏迷在地板上一身是血的情人时,他扑向了楚厉王,发出了愤怒而不可抑制的吼叫声。
“你都对他干了什么?!”辛夷嘶吼着,他那张绝美的脸上满是悲愤与绝望。
一位身份卑微的巫觋竟然一夜之间杀死了两位身份权重的贵族,这样的事情是令人震惊的,从而消息也就很快的传开了。
楚厉王冷冰的脸上没有一丝惊诧,他用冷冰的眸子看着他名义上的儿子那近乎疯狂的眼神。他的眸底有着一抹阴沉。这样的场景似乎有些熟悉,是的,确实是很熟悉。
“放了他!”辛夷揪紧了楚厉王的衣襟,他的眼神充满了浓浓的恨意。辛夷无疑的理所当然的认为是楚厉王下令折磨棠棣的,何况他出现在监狱里。他恨楚厉王,恨他的父亲,这样的一个人,杀了他的母亲,让他过着近乎痛苦不堪的生活,而现在竟伤害他唯一所爱的人。
楚厉王阴骘一笑,这样的悲痛到几欲疯狂的辛夷,让他想起了一个人。就在这里,曾经有一位同样柔弱的人也是这样的揪住他的衣襟,痛不欲生。那人是景夫人,而当时被关于死狱里的是若玟。真不亏为母子,竟能让他勾起如此不愉快的记忆片段。
楚厉王残忍的捏住了辛夷的手腕,使了劲,辛夷的手便脱臼了。楚厉王无情的摔开瘦弱的辛夷,他的眸子冰冷而无情。
“将他带走。”楚厉王对跟随他到死狱的侍从下命令,他的声音冷戾。
“你再也支配不了我了!滚开!”辛夷吼叫着,他挣扎出侍从的挟制,他那张精致的脸苍白得可怕却充满了坚毅。
“钥匙给我!”辛夷夺过始终站在牢房门旁却行同虚设的狱卒身上的钥匙。
楚厉王冷冷的看着从狱卒手里夺过了钥匙,打开了监狱的门,朝棠棣奔了过去的辛夷。
辛夷走向棠棣,他屈膝跪在了棠棣身边,抬手擦拭棠棣沾有血迹的脸,泪水滴落在棠棣英俊的脸庞上。那样一张一向充满英气此时却满是伤痕的脸庞。
他伏在了棠棣身上,悲恸不已。
“醒醒!”
“棠棣,醒醒!”
辛夷心碎的呢喃,亲吻着棠棣失去了血色,干裂的唇,泪水从他脸颊不止的流下。
楚厉王阴沉的看着牢狱里的辛夷亲吻着棠棣,一位他名义上的儿子,一位他的亲生儿子,一对表兄弟。
这是一种诅咒,一种恶毒的诅咒。
楚厉王的灵魂在颤抖,这样的场景深深触及了他黑暗的灵魂。是什么导致了这一切,这一再重叠的命运,一再重复的悲剧,他不会让其继续下去,他会无情的斩断它。
“将他带走,你们要我下几次命令。”楚厉王厉声对侍从下命令道,他的命令刚下,就听到身后利剑出鞘的声音。
“你倒试试看看能否将我带走!”辛夷抽出了身上的佩剑,指向朝他逼近的侍从。往昔一向柔弱的他,此时竟有一幅坚毅的烈士一般的神情,他说到做到。
“我说过你若是忤逆我的话,就必须付出代价。”楚厉王露出阴骘的表情,他逼近辛夷,嘴角勾起,显得残忍而嗜血。
楚厉王几乎是在瞬间夺下辛夷的剑,他有着高超的武艺,体魄强健,气势骇人,相对而言从没有学过剑的辛夷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将剑甩在了地上,楚厉王几乎是在同时亦揍了辛夷一拳,毫无留情,残忍无情的的一拳。在如此残忍的重击下,瘦弱的辛夷吐出了一口血倒在了地上,昏迷了过去。
“暴君!我不会再让你碰他一下!”原本昏迷的棠棣,却突然摇晃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手上握着辛夷那把被楚厉王丢弃在地上的剑,他举剑砍向楚厉王前,楚厉王身后的侍从先行攻击了他。
因受酷刑而且身负伤而身体虚弱的棠棣,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他重重的摔在地上,喘息着。
楚厉王弯身抱起没有一丝反抗能力,昏迷的辛夷,他抬头看了棠棣一眼,眼里满是嘲讽
棠棣眼睁睁的看着楚厉王抱走了辛夷,他用竭最后一丝力量对着楚厉王的背影吼道:
“我要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楚厉王头也不回,他那冷峻背影对着棠棣。
“我等你,我的儿子。”
在因剧烈的疼痛而昏迷前,棠棣听到了楚厉王如此说道。
棠棣憎恨的矛头指向了他的亲生父亲,他一向憎恨他,而现在更为恨他。是这个恶魔导致了这一切,他亲生母亲的死,太师的不幸命运,他的乱伦之子的身份。
他的全部痛苦与绝望都是这个男人带来的,他恨他,他从没有如此恨过人。当棠棣看着楚厉王抱着辛夷冷笑离去的身影,他第一次知道了真正的恨是如何的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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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师躺在榻上,他的身旁立着一位端药服侍的侍女。
“太师,请服药吧。”侍女苦苦哀求着,但太师始终无动于衷。
“我来,你退下。”楚厉王走了进来,代替了侍女端药站在了太师的身旁。
“为什么不服药,你的身体虚弱到无法下榻。”楚厉王质问道,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责备。
太师一直是久病缠身,虽然离开神殿后,在细心照料下,有一段时间确实有所好转,不过仍旧无法改变他那虚弱的体质。事实上,太师的病已经是病入膏肓,一直是在东郭药师的治疗下才能维持下来。而近几日,那药效却越发弱了,太师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了。
“你杀了他吗?”太师面无表情的问道,他别着脸,并不想面对楚厉王,即使他根本就看不到他。
“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他呢?若玟。”楚厉王拉开纱帐看向已经起身坐在床上的太师,他的声音冷冰,甚至带着几分戏意。
太师没有回答,他那苍白如纸的脸上,两行泪水划落。他知道棠棣的性情,他曾经与太祝商量过,棠棣一到20岁就让他离开神殿,然则还是没能避免。
“说出你的愿望,或许我会满足你。”楚厉王擦拭太师脸上的泪水,他的声音仍旧是冰冷没有感情的。
“为何不开口问,若玟。”楚厉王边说边舀着药汁喂太师。
“我会让他活下去的,这是你的愿望吧。”楚厉王意味深长地说道。
“那么多年了,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这都是我的罪过吗?”一直沉默的太师终于开口说话了,他在考虑一个更为深层的问题。
如果说是楚厉王导致了十八年前的一系列惨剧,也导致了十八年后棠棣与辛夷的不幸,不如说是太师所导致的。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而他深感罪孽,并且为此承受了常人所无法想象的痛苦与折磨。
“很难得你会问这样的问题,你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楚厉王的手停在了半空,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终于轻声嗤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