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就是要打水净身,也得小心些,流水无情呐。”
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白玉京眯眼含笑,毫不留情的直接把人拉到岸上,朝红蛟狠狠地抛了一记媚眼,随即头一偏,无视他一身狼狈,似笑非笑地说:“无尘师父,我去探过了,只要顺着溪流走上半天的功夫,便是京城郊外,你要找的护国寺就在那。”一句话不仅说明了他之前不见的原因,也替无尘带来了天大的好消息。听得这话,无尘喜心过望,宛如获得救赎,适才的愁闷顿时减轻不少。
“劳烦白施主了。”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白玉京皮笑肉不笑的呵呵几声,斜睨着眼,将他从头到足打量一遭,唇角微勾,露出狐疑的笑:“师父是要就此启程?还是……我瞧师父身子好似有所不适,是受寒了?”他借机凑了上去,扬鼻一嗅,似乎发现了什么,素来沉着的笑颜突然变得古怪。
伸出手,猝不及地往无尘臀上用力一抓,人立刻软倒在地,脸色惨白,是一副拼命忍耐又承受不住的痛苦模样。
他猜想的果然没错!红蛟竟和这臭和尚……
勃然色变,他愤怒难遏,顶上发出一团白气,伸手就要使劲朝他颈子抓去。
红蛟眼见情势不对,连忙冲上前去揣住他的手,喝道:“白玉京你做什么?!”
“你倒还好意思问我?”白玉京冷冷地瞅着他,双目变得如火焰般赤红。
“时候到了,我不过是顺其自然罢了!由得你来多管闲事?”
“哈!”嘴角溅出轻蔑:“我的确是多管闲事。你怎么不问问我,是如何知道的?”
何须多此一问?凭他的本事,肯定早已把一切看透,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都清清楚楚。
白玉京等了一会儿仍不见他的回答,便又问:“为何‘封’了他?”
多少日子以来,惊蛰过后,春暖花开的时节,自是春情勃发,千万蛇众,他拣了红蛟,红蛟亦是选择了他,从来由他俩一同交好,在潮湿闷热的洞穴中,共度不下百次的缠绵时刻。
虽是不可抗拒的本能使然,非因任何情感缘故,可两蛇一旦交尾,若雄蛇将黏液封住交合处,即是另一番情意的表征。
现下,红蛟不只挑拣了那臭和尚,甚至作出“封口”的举动,心思如何,纵然红蛟自身懵懂不明,可他并不糊涂!
“你不说也无妨,可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白玉京唇角微勾,转向无尘冷笑道:“没想一个臭和尚,倒有一身勾魂摄魄的本事!”
“白施主何出此言?贫僧——”
“都干出那见不得人的勾当了,你倒有脸自诩为出家人?”白玉京冷言冷语地打断他的话,神情净是鄙夷。“不都说出家修行,六根清净,想不到空门之人,却出了个淫乱下贱之徒,真教我开了眼界。”
一字一句,犹似一把利刀直刺心窝,无尘像是当胸着一举,对他的咄咄相逼,竟无可反驳。
“无尘师父,亏你是个修行之人,怎么猜不出我是个什么来历?”
不待他回答,白玉京旋身一变,先是化作庄重打扮的女尼,一双媚含春情的秋波眼色十分熟悉,无尘一眼即认出正是那晚的清持师太,也就是红蛟口中的蛇妖!
方认清他的身份,尚不及生出惧意,白玉京随即现出真面目,身有数丈之长,嘶地张嘴吐信,快如电光石火,全力朝他身上咬去。
从没见过白玉京发这么大的火,红蛟一愣,毒牙袭来,根本来不及阻挡,他直接扑上去,像是顺理成章,不假思索地横在无尘跟前,紧闭着眼,准备咬牙硬吃此一记剧痛,脑中不时闪过许多想像,直觉这回铁定完蛋,瞧这来势汹汹的狠劲,真要咬上一口,肯定痛不欲生……
然,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并没有尝到意料中的痛楚,红蛟惊疑地睁开眼,却见白玉京已变回公子模样,一身月白长衫,发丝飘扬,冷艳的面容有着道不出的苦涩凄凉。
“好个奋不顾身啊!”深吸了口气,白玉京拼命使自个儿沉住气,可还是不禁拉长了脸,目不转睛盯着那双绿眸不放。“你对这臭和尚倒挺情深意重的。”
“啥?”情?是什么玩意儿?绿眸现出几分困惑。
“他到底哪儿好,值得你赔上一条命?!不过就是粗鄙的人类。”
“我不知道。”红蛟诚实地摇摇头,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面泛潮红,如真身一般艳色。“我只见他是好的。”
我只见他是好的……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足抵千言万语。白玉京周身一阵寒,眼眶的泪,终于不住落了。
“他好……我就不好么?”赤红且气愤的目光霎时黯淡下来,木然的神色也似雪一般苍白。他拼尽全力大吼出声:“我待你还不够好么——”脸上的泪,犹在滴落。
“你好,可你的好是为你自己。”红蛟抢着说:“无尘不一样。我伤了,他会替我包扎,我饿了,他会把最后一块饼留给我吃……”他低着头,声音越发轻,“他待我的好,从不是为了要贪图什么。”
“若然我有所图,我图的是什么你最是清楚。”
“我当然知道。”回答的十分肯定。红蛟很干脆的自嘴里吐出一颗金珠子,呈在掌心送至他的跟前。“喏,蛇珠还给你。”
老追着他不放能有什么目的,无非是怕他拐了蛇珠就跑,到时不知得上哪里讨去,毕竟一颗蛇珠等同三百年道行,修炼不易啊!岂能平白损失?换作是他,才舍不得借人咧!
冷冷盯着他手上的珠子,白玉京心里不辨是何种滋味,说他笨,偏偏把“情”一字看得如此透彻,说他机灵,紧要关头时,却又是蠢得不可理喻。
迟迟不愿接过,他只是默然地看了好半晌,最后将目光移到那张满是不解的秀丽小脸,缓缓开口:“你当我苦苦相追,就是为了颗破珠子?”为了那臭和尚,他竟连命都可以不要了?
什么破珠子,小小一粒,好歹有三百年的功力在耶!亏他说得出口。红蛟很不能苟同地拧了拧眉,张嘴把蛇珠吞下肚,小声咕哝:“可是你也就给我这么一颗啊!”再多就没有了。
白玉京闻言,简直哭笑不得,即使少了一颗蛇珠,他还保有三千多年的道行,对他而言压根无关紧要,而红蛟竟以为他是来讨还的。
面对红蛟的不解风情,他忽觉方才的泪是白流了,硬生生教人看了笑话,恨不得上前来个左右开光,把眼前的愣呆子打醒。
才刚想着,手已紧握成拳,忍不住敲了下去。
“痛!”红蛟捣着头顶,难掩错愕地怒瞪他。“臭玉京,你干嘛打我?”就说要还他蛇珠了,是他自己不拿的,现下才来打人。
“我打你个不解风情!”他也真傻,竟会同一个可比三岁孩童,啥都不懂的呆子计较。
可红蛟……真的什么都不懂么?即使不明白何谓情,却在无形中有了属于人的情感,那称为七情六欲的玩意儿,正一点一滴入人体内,仿若是毒素,随着血液流窜至四肢,最终直达心底,生根发芽。
之后,再无可挽回。
这些,他太过清楚,只因三千年前的他,曾经如此。
所以,在一切未成定局前,他必须竭尽所能地阻拦。
“红蛟,你不是在找你的有缘人么?”见他点头,白玉京满意一笑:“若有一天找到了有缘人,你会怎么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