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顾虑全消,无尘欣然应允,合十答应:“你我二人相逢,便是有缘,既然白施主不以为苦,这一路上还请施主多多担待了。”仰望天色,冷月西落。他又道:“时候不早了,待贫僧打点妥当,即可上路。”
白玉京拱拱手,侧身容他先行,在交错的同时,不着痕迹地信手捻来一根细长发丝,合掌紧握。
他倒要亲眼看看,这臭和尚究竟有何本事?
离了深山,走在唯一的林阴道上,白玉京轻扫了走在前头的红蛟一眼,刻意大声嚷道:“师父,走了老半天的,好歹让我喘口气行不行?”他掏出手绢轻轻抹去额上点点汗珠,指向东边道:“那儿有条小溪,都瞎折腾一夜了,咱们去歇个脚洗洗脸,凉快凉快也好。”
无尘把眼抬望,果然有细微的流水声,遂随他进入一大片竹林中。
越过可谓奇观的百亩青竹,便能见到一条蜿蜒千里的滚滚溪流。
水声之大,如作雷鸣,比起寻常小溪山河,更是难得一见,別有意趣。
刚走得近来,无尘不由让这样的景致给吸引了目光,选拣了个洁净之处盘腿而坐,闭上双眼,凝神倾听。
哗啦啦地,翻腾滚绞,另有一番节奏美音。
是时候了!白玉京掐指一算,横眼看去,菱唇轻挑,悄悄移步,在红蛟的袖摆扯了两下。
“该走了,再待下去怕是要现出原形了。”瞧他神色犹豫,白玉京压低声音道:“放心吧!我在竹林内围了屏障,他是丁点儿声音也听不着。”
红蛟不由自主地抹上自个儿的眼皮,起初尚可辨识一草一木,可到最后,竟朦胧一片。
心里有些着慌,他使劲眨眼,复又睁开,只见前头两道人影一高一低,宛如隔了层薄纱,影绰绰地,根本看不清楚。
事态严重,这会儿红蛟真急了,嘴上犹是倔强:“我没事,你别管我。”
“少逞能了。”白玉京齿冷心笑,表情好似在说:“你有几分能耐我还会不明白么?”
他过去拉了拉红蛟的手,使出一贯的:“红蛟,你是知道的,我这是为你好……”
“行了、行了。”都说了两百年,他不嫌烦他听得也烦了。红蛟挥挥手,背过身,放轻声音语气却是极重:“我自己的事我自有办法,你要真为我好,就别老是在我跟前晃呀晃的,我见着讨厌!”
最后一句委实厉害,就是有再好的性子,也不免发火。
白玉京气得白了脸,拿手抚着心窝处,语若寒冰:“你赶我?我件件全依着你,而你是怎么待我的?”他费尽心思,花了无数功夫得来的却是这样的回应?
“好!”只应一字,白玉京掸掸衣袖,当下转身走人。
眼看他逐渐远去,红蛟心里实是有些懊悔。白玉京待他,始终好的没话说,一真以来,他总是与他相伴,两百年前是如此,两百年后亦是如此。
但,他厌了,厌倦身畔只有白玉京的日子和一成不变的山林深壑。
他讨厌镇日埋首修行,更讨厌白玉京老缠着人不放,他甚至不懂是何缘故……算了!人气都气走了,现在还来想这些劳什子的有啥用?红蛟耙耙头,随即把难得的愧疚之意抛开,拍拍扁平的肚子,实在有点饿了。
“无尘,我饿。”
话才刚脱口,他忽地惊觉不对,全身像是被抽去力气,双腿发软,直接瘫倒下来,有气无力地趴在满是石块的地上不住喘息。
“红蛟你是怎么了?哪疼?”无尘一时间方寸大乱,连忙在他身上来回审视,想起他昨夜吃饱倒头就睡,便抬手覆在他的腹上小心揉抚。“是闹肚子么?”
“不……”红蛟气若游丝,痛得一句话也说不完整,把头歪歪地躺在他的手臂上,哼哼唧唧的道:“我、我是……要蜕皮了……”
无尘一愣,“蜕……蜕皮?”
红蛟重重地点头,这回根本说不出话来。
低眼下看,瞧清他眼上似乎覆了一层薄膜,脸面、手臂已慢慢浮现鳞片般的裂痕,无尘这才恍然想到,他的真身是一条红蛇。
蛇蜕皮,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可蛇精蜕皮,倒是闻所末闻。
无尘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有安抚似的拍拍他的后背,嘴里不断鼓励:“不怕,忍一会儿就过去了。”
变化得太快,红蛟措手不及,拼命维系住人身,可惜体内真气乱窜,身子好似要撕裂般,最后竟开始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见他虚汗连连,痛得泪水、鼻水流了一脸,无尘心里着实不忍,却又无计可施,环视四周,查无人迹,而同行的白玉京偏偏选在此刻不见人影,眼下等同孤立无援。
红蛟吃力地抬头,气息微弱地俯在他身上磨蹭,顷尔,却不动了。
转眼间,一个清俊少年立时化为一尾身长二十多尺的巨蛇。
仿佛吃了酒似,硕大蛇头左右摇摆不定,浑身乏力地抽搐扭动,瞪着一双铜铃大的蛇眼,在无尘怀里昂首吐信。
时当亭午,日光烧烫了满地石子,越发增加红蛟的痛楚,它发狂地乱爬乱撞,甚至把半个身子浸入水中,好似是想借由水的清凉减轻烧灼般的疼痛。
过了一会儿,红蛟仿是气力耗尽,歪歪倒倒地瘫在河畔上,向来精亮的绿眸逐渐黯淡下来。
何曾遇过这样的景况?无尘真正是手足无措了,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伸手抚了又抚,不经意触摸到嘴角边上龟裂开的小缺口,他迟疑了下,拿手微扯,便轻易的将脸面蛇皮煺去,红蛟亦稍稍有了生气,身子又缓缓挣扎起来。
“别急别急,慢慢来……”他一面说,一面扯去红蛟身上的蛇蜕,啪地撕开好大的口子,足可让红蛟从容穿游,完完整整褪下蛇皮。
费了一番工夫,总算渡过生死难关。
褪去旧身,硬是长了一节,红蛟乐得沾带膻臭黏液和滑嫩新生的身躯四处游动,模样显得异常兴奋,不仅爬到无尘身上蹭呀蹭的,最后甚至紧紧把人给缠住了。
情形似乎有点不对劲……无尘心头一懔,抬眼上看,却见红蛇俯着头,居高临下,一双冰石绿般晶亮的眸子分外澄澈,冰冷之中掺有浓厚的欲望,看在眼中是格外的清楚且惊心。
一条蛇何以会有这样的神情?他微仰着脸,正巧与之四目交接,尚不及多想,忽觉身下一阵发紧,长尾自两脚缓缓攀绕上来,一圈又一圈,直把他纠缠。
毫无预警地,它扬起蛇头,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锐长牙,恶狠狠的模样好不骇人。
无尘以为红蛟是要吃了自个儿,也似乎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念了声佛号后,随即闭上双眼,一脸从容。
哪里知道,他大错特错了!
红蛇仗其颀长的身躯如树藤直攀而上,将人抓牢固定,尾端则是慢幽幽地踬入僧袍里头,撩开外衣、深衣,终于触及里面最为温热细致的肌肤。
瞠大眼,无尘不禁浑身一颤,立时明白它的企图,欲作挣扎,无奈四肢全让壮大的蛇身紧缠住,半分动弹不得。
修法成佛,无魔不成。他唯有闭日,口中不断默念般若心经,极力使自己不为邪魔所侵。
岔开的蛇蕊,一吐一伸。揩舐前额、脸上,直至胸膛沁出的汗水,尾处尤是深一步探入胯下,圈起低垂的长物。
“红蛟。”无尘大喝一声,企图阻止接下来许多难以想像的行径。
无奈红蛇兴发如狂,再也听不进任何只字片语,只是一径贴紧这厢温热柔软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