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凶徒被当场发现恶行还如此嚣张,果然是世风日下!”
又是一声叹息,挟带了几分不齿。那些凶徒只闻其声不见其形,不由得大为惊恐,正转身欲要四散奔逃,又有一道更为低沉冷凝之声隔空传来:“紫翊,你是妖,不是人,还和他们讲什么道理?”
“所以我此时饿了,要吃这些恶人充饥。”之前那声音咯咯笑了起来。
顿时,暗巷中阴风骤起,划出道道血色涟漪。
鲜活的生血是热的,即使他是一个黑了心肝的恶人,他的血还是十分鲜美,他的肉还是非常鲜嫩。
紫翊是妖怪,宇文刹也是妖怪,他们都是吃人的血妖。
这本该算做他们偶尔放纵的享受,只可惜,血还未冷,肉尚未食尽,已有一人踏月而来。
杀妖的人、赤红的人、绝烈凛然的人!
他穿透了夜间浓雾翩然而至,迎着阵阵腥风步步进逼,身形如刀!
“什么人在这里?”浓稠暗夜伸手不见五指,蓝濯彦异常谨慎地探着脚下的路,厉声喝问。
“是他?他当真是……”紫翊喟叹,已无心再享用美食。
“他是。”宇文刹颔首,血液已在感觉到那人的气息瞬间翻腾涌动!
他等了他数日,他终于还是本能地寻来了!
只可惜,不是时候。
“杀了他吧。否则他见了这种情景,定要杀你!”紫翊趁机劝道。刚刚下肚的血肉勾起了他的妖性,嗜血的妖性!
“不准伤他!”宇文刹瞬间恢复了人形,拭去了唇边的血迹,立起身道。
“要是你不想动手,就让我替你结果了他!”
紫翊开口的同时,也随之恢复了人形。只见他面色沉冷,手中已经长剑在握。只是及时被宇文刹扣住了右腕,无法立时上前。
“我说了,不准伤他!你先回去吧,让我与他独处。”
“刹!”紫翊神情一变,却知面前之人向来说一不二,容不得他人质疑自己的决定。
“回去吧。我自会小心,不让他伤我便是。其它的,过后再说。”宇文刹说罢,不再多言,飞身迎向那即将疾杀而至的红云去了。
终于,一妖一人,狭路相逢。
“妖孽,受死吧!”蓝濯彦低喝一声,挺剑直刺银色妖怪的胸膛——
既快,且狠!
剑光爆闪间,他已清清楚楚看到了不远处地上残缺的尸体,以及那妖怪衣襟上盛开的血花!
“为什么?”宇文刹开口,抬臂一扫,只以风刃震开了蓝濯彦手中的‘血魂’。问的仍是同样的问题。
“因为你是妖怪,刚刚杀了人!”
东风烈,月光寒,剑锋冷。
蓝濯彦未有片刻迟疑,就势一个临空旋身翻转,举剑又刺,直挑妖怪后心!对方的动作倒也极为灵敏矫捷,剑风才至,他就已翻身跃起了丈余,浮在半空冲他邪邪笑道:
“血魂,害人的不是我,刚刚杀人越祸的根本不是妖怪,而是人类!他们趁着夜半闯入民宅抢劫钱财,杀人灭口!你若不信,可以自己到这座宅院中看看,那一家老小的尸体还在里面。我来不及救他们性命,干脆吃了这几名行凶过后想要逃走的匪徒。你不仅不该杀我,还该赞我一声为人间除害!”
“住口!看剑!”
蓝濯彦冷斥一声,足下用力一点,利箭一般射向天际,转眼已到了宇文刹面前。
人到,剑到。人剑齐至,人剑双发!
“血魂,你这样对我很不公平!就是犯人斩首,也应该先行审清案情,证据确凿,方可决定如何发落。”宇文刹飘飘躲过那剑又道,仍是笑着,也仍是邪气非常。
不仅邪气,还挑得人满胸火气!
“犯人也是人!而你是妖怪!不管理由如何,你杀了人,我就要杀你!”蓝濯彦叱道。
嗔叱的同时,剑光忽然频闪!晃得人眼花缭乱,如同白瀑、寒潭交相辉映!
“呵呵,是镇妖的神符吗?你想用神符封住我?”宇文刹再笑。这次却不再是邪笑,而是哈哈大笑。”好啊,我便让你来封。倘若封得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倘若封不住,你便要放下兵刃,平心静气,听我一言,如何?”
“好个放肆的孽障!莫非我还怕你不成?”蓝濯彦恼了。既恼且怒,怒向胆边生!眼眶边甚至浮起了一层淡淡的潮红。淡,却魅人。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那就来吧,我在这里等你来封。”气定神闲的笑音响起,宇文刹已经定住身躯落回地面,立在原地等他前来。
“妖怪,受死吧!”蓝濯彦根本未有片刻的犹豫,早在空中便已如同游龙一般翻身抖腕,直朝宇文刹扑去,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一剑穿胸!
“不好!”
蓝濯彦一惊,不好,非常不好——长剑穿身而过,他才猛然发现这是幻术!他以为已经定住了他,其实他的本体早撤了出去,留下的不过是个虚影。剑锋一拨,眼前人影立时如水波似的荡漾了几下,消失在他面前!
正怔忡的当儿,那明显的戏谑之声却自背后传来——
“怎么样?认输吧。你的功力对付寻常妖怪绰绰有余,但要杀我道行还太浅。而且我已经说过了,你不能杀我,血魂。”
“可恶!”蓝濯彦暗咒一声,再要回头反击时已晚!
只晚了半步不到,但他的双腕已在瞬间遭缚,被那根附着在他身上的银丝紧紧捆绑在一起。紧接着,一股温热潮湿之气袭入颈窝——
“我再说一次,血魂,你与我是一体同命,杀我就等于自杀。我不想死,也不希望你死。”宇文刹开口,不由分说揽了蓝濯彦的腰身,将他压在狭窄街巷中的墙砖上,得意地勾翘了唇角,一双狭长利目闪烁出熠熠红光。“你来,该是为了追寻某个答案,而不止是为了杀我。”
“最初也许是这样。不过现在,只要得到机会,我就一定要杀了你!你害了人,杀你便是我的职责!”蓝濯彦冷然开口,却没有挣扎。
因为挣扎也没有用,只会徒然浪费体力。另外,他也暂时无力挣扎。这并不是出于畏惧,只是无法抹杀心头的紧张。他不知那妖怪究竟在用什么妖术,也不知他到底意欲何为。那妖怪的体息中带了一股奇特的熏然之气,吸了进去,体内便冉冉浮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异动。
这种异动让他不能动,也不敢动。这也不止是异动,还是冲动,每个男人成年之后都会自然而然明了的冲动……身躯一阵阵的躁动,隐隐从内里的血液之中蒸腾起的灼热躁动……此刻好像只要轻微动作,那躁动便会立时叫嚣起来!
所以,他紧紧盯着那妖怪的双眼,一刻也不敢松懈。他必须耐心等待,暂且按兵不动。
“职责?谁给你的职责?蓝老道?还是初无极?”宇文刹望了蓝濯彦反问,再度放肆地笑了起来,一头随意绾起的乌丝随风飘扬乱舞,好不霸道张狂!
他狂,蓝濯彦却更狂。
他的狂怒形于外,蓝濯彦的狂则深藏在骨血之中!
他扬起眼帘,似乎要以眼神剜出那妖怪的心脏:“上天。上天让我出生在妖怪腹中,上天亦要我做斩魔杀妖之人!”
“好,好一个上天!”
宇文刹倾身,低头抵住了蓝濯彦前额,惊得他背脊一僵,怒目看向他时,调侃之声已经悠悠灌入耳中。
“就算是上天赋予你的职责、给你这样的权力又如何?妖怪本就被当作是逆天而生之物,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就是上天也不能完全约束我……何况,刚刚是你输了。你封不住我,就要听我的。如你所说,我是妖怪,你是人;而且,是一个正气凛然的人。这样的人至少该记得一句话,‘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