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
初无修有情,蓝濯彦无情。
因而,蓝濯彦并不懂得一个为情而痴的人会拥有怎样可怕的爆发力,更没有想到养尊处优的初无修竟在刹那间攻破他的防线,将那柄由黄金和宝石堆砌而成的‘无用刀’刺入他的左肩!
“王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本王今日就要铲除你这个以下犯上的逆臣!”初无修咬牙恨恨道,手下一拧,刀锋就在蓝濯彦的血肉中旋动起来。
“属下无罪!属下铲除妖孽,乃是为了保护王爷尊驾,何罪之有?”蓝濯彦一手运力握了那金刀刀柄,便令初无修再难撼动半分。紧接着,不顾鲜血淋漓洒落,就势将刀拔出!
狠!好狠!
众人再度惊叹!不仅对他人狠,对自己也同样狠!他的狠并非残酷,而是狠绝!只要认定了,便绝得不留余地!
“那么本王问你,殷燮何罪之有?他可曾伤害过你还是你的家人?倘若没有,你又为什么一定要置他于死地?”初无修吼道,终是只有十八岁的年纪,即便愤怒,也只会以最天真的方式发出质问。
“家人……王爷忘了吗?风都之中人人皆知,属下兄妹二人乃是二十二年前师父斩杀妖怪后,从那妖怪腹中救出,带回领养的。既然与师父习得了一身本领,又蒙圣上恩宠,食得朝廷俸禄,理当为民除害!莫非王爷认为有何不妥?”
蓝濯彦抬眼凛凛望了初无修,寥寥数语便令对方哑口无言,连连倒吸了几口凉气,又惊又怒之下,提了金刀又要上前。只是尚未来得及挥刀砍下,便被一股无形之力推了出去。
“初无修,若是不想殷小妖哪日被你皇兄下令捉去,烤成他饭桌上的御膳,就好好将他看紧,不要放他整天乱跑。要是再有下次,我可不会再冒险将他从蓝老道的法器里放出。”
“宇文刹,你怎么会在这里?”初无修本就惊魂未定,再加上这突然出现之人,越发大惑不解。
“来找我的‘血魂’。”宇文刹勾起唇角,将笑未笑。
因为在说话的同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风声。那风声是一把剑,一把专门杀妖的利剑!
“你的血魂?总该不会就是——”初无修皱眉,看向一剑刺空,反被宇文刹擒住了手腕夹在腋下的蓝濯彦,满脸惊愕,倒似他才是什么妖魔鬼怪一般!
蓝濯彦显然并不相信、更不甘心自己如此便败下阵来,手腕一扭,眨眼间已将宝剑交在左手,架在宇文刹颈边,便要就此割下!冷不防却觉一阵温热之气袭向颈窝,听那人在耳边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蓝濯彦反问。不知怎的,背脊毫无来由地突然一麻,手中下意识地减轻了几分力道。
“为什么初次见面就要杀我?总该有个理由。你看来不像嗜杀成性之人。”宇文刹答道,掌中仍擒着蓝濯彦的右腕,果然不错,蓝濯彦就是他的血魂!靠近他的身体时他才发现,不仅仅是嗅觉,好像连指尖都可以自相触的肌肤中感到那股馥郁芬芳一般!流连人间千年,他要找的就是他!虽然,‘他’有太多出乎他的预料之处。
“因为我辨得出你的气息,不用多问也知道你不是人类。而且,你刚刚放走了那小妖!我不嗜杀,但是必须铲除嗜杀的妖孽。”随着宇文刹的指腹在腕间脉搏跃动之处缓缓摩挲,蓝濯彦微微一颤,胸中一阵急跳——这般焦躁炽热之感,似曾相识……
“你不能杀我。”宇文刹拨开颈上长剑,“杀了我,你便等于自尽!”
“自尽?”蓝濯彦后退半步,狐疑地与面前的妖怪四目相对。
他显然与那只小妖不同,修行大概早就超过了千年,已经无法一眼看出原形为何物,身量比自己还要高出半头开外,着了一袭素白窄袖衣袍,外罩青纱,一双幽深利目略微上挑,瞳仁中隐隐泛出几点妖异红光,似要慑魂夺魄一般!薄削唇边兀自勾起一个诡谲浅笑——
“不错,自尽。要是杀了我,你也会与我一同前往阴曹地府……因为,你是我的‘血魂’,与我同生同命的‘血魂’。”
“‘血魂’?”蓝濯彦看向手中长剑,但很清楚那妖怪说的并不是它,而是自己。“妖言惑众!”四个字冷冷吐出,却仍然难以抑制心中剧烈的起伏颤动。
“妖言惑众?我对别人没有兴趣,我想诱惑的只有你。”宇文刹仍是浅笑,对了蓝濯彦低语。他不想死,便唯有迷惑住‘血魂’的一颗心,将它操控在自己手中。他第一眼见到红衣就喜欢上他,自然对他志在必得,因为他们之间的姻缘乃是上天注定!
“滚开。”蓝濯彦别开目光,不想再与这妖怪四目相对,突然发力摆脱了他的钳制,闪身就要挺剑再度刺向那已恢复人形、正被初无修拥在怀中嘘寒问暖的小妖。
“燮儿,你——你真的没事?”
初无修瞠大了双目,一把拥住那受惊不浅的少年,急急问道。不想怀中那人还未答话,含讥带讽的戏谑之声却已隔空而至:“刚刚既然可以逞凶咬人,当然没事!初无修,还不快点带殷小妖离开?若想保他性命,也得先去求你皇兄答应!”
语出,人至。蓝濯彦人在半空,双脚尚未着地,宇文刹已先一步横挡在初无修与殷燮身前。不过,深知他秉性的殷小妖却不买帐,张口讥讽道:“宇文老妖,你又在耍什么诡计?我在山中被他捉到时,你明明就在附近却袖手旁观,现在又突然出手帮忙?”
“我出手当然有我的目的,这个顺水人情要不要……你们二人随意。”宇文刹不置可否。若说要送人情,倒不如说他在挑衅。挑衅面前的红衣血魂,看他如何反应。
倒是那初无修,只要夺回了殷燮,却也不在乎其它,管宇文刹是何目的,既然眼下有他帮忙缠住了蓝濯彦,他也乐得撇了麻烦,早早走人,远离是非之地!于是忙不迭道了句“这人情本王收下了”,便一声令下,率了手下人马,一阵风般去了,只留院中缠斗的二人。
月光是冷的,倾洒而下时却总给人一种温存的错觉。
如同红衣,如同蓝濯彦,如同此刻静静合拢着眼睫的血魂。
蓝濯彦累了。不论他再如何勇悍倔强,也终是一个人类。太过执着于要打败面前妖怪,却忘记此前被初无修刺穿了左肩;所以,即便他有万般不甘,最终也不得不被迫屈服于伤痛之下,支持不住,一头栽倒,昏厥在自己一心要杀的妖怪怀中。
“你累了吗?我也累了……”
宇文刹沉沉一笑,抱着蓝濯彦飘然落在被天际银芒映得一片清湛的屋瓦之上,扯了他那绛红外袍,掀开早被鲜血染得一片斑驳的里衣,露出血肉模糊的肩头。被初无修的金刀穿身而过,伤得不轻。不过对所谓‘妖怪’而言,却算不得是伤了。
掌心拂过他的肩头,再抬起时,其下的肌肤已恢复了平滑坚韧。年轻结实的肌理泛着莹润的麦色,竟比血色还要来得诱惑。
“我果然在下界待得太久了吗?还是因为,你是我的血魂,如此这般只是不由自主?”宇文刹禁不住自言自语。
诚然,蓝濯彦是个极好看的人。尤其是那两道斜飞入鬓的眉,以及一双锐若寒星的眼……但这般赞美之词也只在人类眼中才算得上是赞美,在妖怪们看来,这样光润无毛的皮相实则如同赤身裸体,丑陋不堪!何况,他再如何好看,也仍是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