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烦恼什么?大概是你第一次见到自己的‘血魂’,恍惚中搞错了,嗅到其中一个带着香味,便以为另一个也有。而且,只要忍得住那凡俗之欲的诱惑,不与‘血魂’交合,至少她还无法伤你性命。我尚且能够十年不碰彤云半根寒毛,以你千年修行的功力,总不会克制不住一时的情欲。”见了宇文刹一脸困惑,倚在江边楼阁窗畔的紫袍男子慵懒地打了个呵欠,仰头将玉壶中的琼浆玉液倒入喉中。
“并非克制不住情欲,而是,就算他不是‘血魂’,我仍对他非常好奇。”宇文刹一挑眉道。
“对谁?哪一个?”紫袍男子发问,将目光自江上收回的同时伸展了一下懒散的身躯。
“红衣。”宇文刹吐出两个字,一双狭长红眸当中似有火焰隐隐跃动。”我从没见过那样特殊的眼神。而且,只怕他今日阴错阳差‘杀’了殷燮,过不了几个时辰,人家的‘血魂’便要找上门去向他讨债了。你不觉得,这十分有趣吗?”
“依我看来,先要被讨债的恐怕是你!就算知道殷燮不会真的被初无修以外的人杀死,总不该像你那样袖手旁观。”紫袍男子说着,总算站起身来,踱到宇文刹身边,又如软骨蛇般在墙上靠了,才继续道:“我劝你一句话,倘若不愿初无修追到你的妖洞中与你秋后算账,今夜还是尽速前去将殷燮从蓝老道手中救回吧。”
宇文刹闻言,却未马上答话,兀自静默了半晌,方自言自语道:“罢了,走上一趟也好。反正不去见他一面,我难心安。”
紫袍男子听了他这般话,慵懒的神情马上严肃了起来,瞪圆了一双始终眯着一条缝的眼睛:“什么?去见她?宇文刹,我是要你去救殷燮,可没叫你‘自投罗网’,日后要是赔上性命,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我自己决定的事怪你做什么?我想见他,便要去见,也好弄个明白,究竟哪个才是我的‘血魂’。就算是他,忍得住就忍,倘若真忍不住,一口吞下好歹解馋,总好过做个冤死饿鬼……”
“你……唉……”
紫袍男子长叹一声,耳边话音未绝,但见那天性肆意妄为之人已从窗边飞身去了,融入远处天边,一片血色霞光之中。
天色尚未全黑,仍在西天边上扯了一抹夕阳余下的残晖,晕染出一片魅惑春色般暧昧的紫红。紫红的霞色映在那人一张清濯容貌之上,竟也将那沉静冷淡浸点出了几分醺然欲醉的风情……男子所特有的,凛冽如酒的风情……
如同几个时辰之前,那人仍是一袭烈烈红衣,手中仍持着那柄寒光熠熠的长箭,目光炯炯,灿如晨星。只不过此刻,他面前的对手不再是妖怪,而是人类,同他一样的人类。而且,也是一名‘血魂’。
到底初无修还是抢先了一步到来。不过却也难怪,对于血妖一族来说,若是遇到什么危险,‘血魂’总是第一个知晓的。‘血魂’与他们,本就是一体同命的存在。
宇文刹无声叹息,暂时用了个隐形的妖咒,伏在屋脊之上,窥伺下方院中战况。只见小小一方院落之内已是暗潮汹涌、杀机四起,被层层黑甲官兵围了个水泄不通。面对这样的情景,红衣却只是卓然昂立风中,微微一笑,反倒比对面那被怒火煞黑了一张俊脸的青年还多出了几分沉着与胸有成竹:“四王爷,我们师徒与你无冤无仇,王爷为何无端端兴师动众,上门寻衅?”
“无冤无仇?”初无修哼哼冷笑,“少啰嗦,立刻交出殷燮!否则,就算有皇兄赐予国师府的免死金牌在手,本王今日也要先斩后奏!”
“要是这样,更是只能对王爷说声得罪了,我等师徒三人正是奉了皇上圣旨诛杀妖孽。”红衣扬了眼睫,趁初无修一个闪神的工夫,腕上顺势一翻,拨开了架在剑上那把金刀,疾退几步,将剑还入鞘中,抱拳躬身道:“天色已晚了,王爷请回。”
“够了,蓝濯彦,本王无暇与你纠缠,叫蓝凌出来说话!本王偏就不信,他胆敢不听本王的命令!”初无修恼羞成怒,一声暴吼,便要带人冲入院后房中。
“王爷,且慢。”话音未落,红衣——蓝濯彦已一旋身,挡在初无修面前。“皇上召师父入宫去了,他此时并不在府中。”
“好,蓝濯彦,既然你非要逼得本王与你动手,休怪本王不客气!”说到此,初无修面色一沉,手中兵刃已然挟风带势朝蓝濯彦横扫而去!
这一刀可谓‘千钧’!刀还未到,只是刀风,蓝濯彦颊边已多出了三条血痕!
宇文刹本以为他会适时躲闪,想不到他足下却未动半步,只听得耳畔轰然雷动,竟是他举剑硬生生接下了那刀!
“那妖怪已经死在我的剑下,王爷还是快快回府去吧!”蓝濯彦微笑,红衣似火,笑意如刀!四周火光随着夜风一晃,照在那笑容之上,竟是狠厉得令人心惊胆颤、不寒而栗!
“你说什么?!”初无修一惊,惊得红了双眼,惊得五脏俱焚!
“原来你叫濯彦……”白天的红衣,月下的蓝濯彦,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他?宇文刹一怔,怔得迷惑,怔得迷惘。
“我说,那妖怪已经死在我的剑下,恭请王爷回府。”蓝濯彦答道,未见丝毫迟疑。只是,已经敛去了刚刚那一霎那不经意暴露的锋芒,恢复了清朗静谧如同月光的神情。
“你杀了殷燮?你竟然敢杀了殷燮?”初无修的面孔扭曲起来,肌肉极不自然地抽搐着,令原本端正英俊的容貌变得异样狰狞骇人!再欲开口之时,吐出的已是刺目猩红!
“王爷!”两侧属下一见立时惊呼起来。
“可恶!宇文刹,还不快快放我出去!”
一个尖锐的声音气急败坏地怒吼,宇文刹只觉臂上一麻,已被狠狠咬了一口,留下四个血洞!吃痛间本能地松懈了力道,那一直被束缚在袖中的小妖就趁机疯了般挣脱出去,扑向那胸前绽开了一株血艳红菊之人,借着一股狂猛冲劲将他按倒在地——
“你好大的胆子!敢伤我的‘血魂’?”
“你?!”对上面前野兽一双赤目,蓝濯彦两道剑眉蓦然蹙起,不明白这已被自己亲手斩杀的妖怪为何又活了过来。
不过再如何愕然也只有这短短一时。下一刻,他已双手扼住了妖怪的颈项,矫健而决绝地飞起一脚,用力踢向那几乎与自己身体等长的黑色野兽!
众人只听呜咽一声哀鸣,那漆黑一团不知何物的东西早向后飞出了丈余,狠狠撞在院墙之上,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后就只是伏在地上喘息,再也动弹不得。
这一脚令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包括宇文刹。
狠!好狠!
每个人眼中都好像看到了这个字,心中都彷佛喊着这个字。但只是在心中,而未敢出口,甚至好一会儿才敢回头。他们很害怕。既怕蓝濯彦,也怕初无修。一方是天子御弟、当朝四王爷,一方是国师爱徒、圣上宠臣,他们哪个也得罪不起!偏偏这两人一个定要杀妖,一个硬要阻止,刀剑出鞘,怒目圆睁,相持不下!
当然,害怕的只有那些黑甲官兵,可宇文刹并不怕。他居于人间,也许可以勉强算作率土之宾,但绝非王臣。所以他当机立断地出手了,也到了他不得不出手的时候。因为初无修已被彻底激怒了。尽管他的功夫远远不及蓝濯彦,可蓝濯彦却比他少了一件更为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