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翊见状,也只好叹息一声,跟着纵身追去了,独留下濯天一人呆呆立在原地。隔了半晌,咒术过了,才有酒坊小二上前,抬手在她眼前晃晃,不耐烦道:“姑娘,这位姑娘,您究竟是要进来还是出去?可否不要站在小店门口,挡了我家生意?”
那小二如此反复喊了两三遍,声音也拔高了许多,濯天才突然如同大梦方醒般看向他,道了句“抱歉”,急急避开众人目光,转身而去。直走出好一段路,转过一条巷子才停了步,自言自语道:“不好,我无端到了那家酒坊却不自知,大概又着了师父的道……可是,到底该不该将此事告诉濯彦?几次三番如此,一直摆脱不得也不是办法……”
想了又想,她暗暗一咬牙,闪身到了隐蔽处,拔了血魂出鞘,在那剑锋之上狠狠一划,在左掌心中割出一条血槽,之后取出帕子包了,快步朝着国师府方向而去。
碧色裙裾上几点红梅妖艳盛开,一路上引了无数少女心中艳羡,不知是何处染出的布料,满目苍翠之上只有那几点鲜红,竟是如此夺魂摄魄,美得触目惊心。如此这般的风姿绰约,一个女人倘这一世能拥有一回,便是死也甘愿了!
蓝凌施法催动自己深埋在蓝濯彦兄妹体内的魔咒时,同样计划好了一切。在天劫来临之前,他要飞身上界,脱去妖胎,永世为仙。所以,濯天便成了引子。
濯天与濯彦不同,她的情弦完好无损,而且成长得十分茁壮。在与那血妖相遇之前,她与濯彦一样从未动情。可一旦相逢,触动了她的情弦,情窦初开,情潮如泉水般翻涌而出,便一发不可收拾,进而迷失了本性。情之于她就是一切,为了这个“情”她可以抛弃亲情、抛弃所有,甚至抛弃自己。她将为情而疯,为情而狂,为情而死!
濯天死了,才能激怒濯彦;也只有激怒了濯彦,才能经他之手顺利取到千年血妖的性命!因为血妖只会被为之动情的那个人杀死,或可说,他们并非死于血魂之手,而是亡命于心中的那柄情剑之下……
今日是七月十五,离天劫之日尚有整整一个月。不过,却恰是百年一次的小劫,必须以血相祭。
血祭……上一次的小劫是什么时候呢?
“天婵,你应该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一夜吧?从那天夜里开始,你才是真正只属于我的血魂。便是升了仙,你我仍会永世相伴……我也会如我们约定的那般,永远庇佑你的初氏王朝,你的子子孙孙……天婵……”
想到此,蓝凌喃喃自语着,露出了一个笑意浅淡、却意味深远得难以揣测的微笑。
这才是真正的秘密啊,他与那个女人以血相约的秘密!
***
午后瑾王府
蓝濯彦没见到濯天,只见到了初无修。但见人不见面,他根本无法与他交谈,询问濯天去向。
他借口摆脱蓝凌来找濯天,设法混入瑾王府,可坏却坏在,他没想到会在初无修房中看到那个男人,那个本该身居大内的九五至尊——初无极!更加想不到,会看到兄弟二人为情而战的一番龙争虎斗!
“皇兄,你怎么会突然到我府上来?”
初无修同样没有想到面前之人会突然降临,惊愕之下,也唯有立时起身跪拜相迎。那人却一伸手,扶了他的双臂,微微笑道:“起来说话吧,无修。我早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不会为了那小妖背叛我、离开我。”
“皇兄,我——”初无修正欲开口辩解,却又被那人拦住——
“此时不在宫中,我也没有皇袍在身,还是像从前那样,叫我二哥吧。”
“不,皇兄,臣弟此时有件极为重要也极为急切之事要与皇兄相商,还望皇兄成全!”初无修边道,边重又跪倒在地。
“便是有事商量也无须如此,你且起来说话吧,究竟是什么事情如此重要?”初无极笑问,面上神情却已不像适才那般喜悦。显然,他已猜出初无修究竟要说些什么。
“恳请皇兄下旨,命令蓝凌立刻放了燮儿!”初无修说着,转了身伏在初无极足边,磕下三个响头。直磕得额上红肿一片。
“无修,你当真如此在乎那小妖?她对你就这么重要?”初无极半沉下脸道。
“是!燮儿就是臣弟的性命!她是血妖,而我是她的血魂!血魂为血妖而生,血妖为血魂而活,彼此牵绊,姻缘天定,无论骨血魂魄早已融为一体!求皇兄放过燮儿!”
初无修心下担忧殷燮落入蓝凌手中遭受折磨,一口气将心中所想道出,未曾留意面前之人脸色已是一片铁青!只听他低低冷笑几声问道:“她是你的性命……那我呢?我与她相比,在你心中究竟孰轻孰重?”
一句话出口,惊得初无修哑口无言。抬了头,只见面前之人满面怒色,心下一急,便越发语无伦次起来:“这——皇兄,我——”
“怎么,答不出吗?原来,我在你心中,还比不上一个妖孽?”初无极呵呵冷笑数声道。
“不,皇兄,臣弟绝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两件事情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啊!”初无修急道。
“为什么不能相提并论?无修,你早就不是不识情滋味的孩童了,莫非真的感觉不出我这么多年来对你的一片用心?”初无极伸手迎向前去,冷不防扣了初无修的下颔,缓缓抚过他的双唇。
“用心?臣弟——臣弟不懂皇兄的意思——”
初无修全身一颤,摇头欲避开那令人背脊发寒的碰触,谁知初无极早抢先一步,一个用力反扣了他的手臂,将他按压在自己的双腿之上,俯首逼问道:“不懂?是真不懂,还是不想懂、不愿懂?”
“皇兄!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在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莫非你中了蓝凌那妖孽的妖术了吗?”初无修大惊之下,用力挣扎起来,拼了命般自初无极手中脱出,爬将起来,戒备地退向门边。
“疯了?我许是疯了,不过却并非中了妖术。你以为我为何明知蓝凌是一个妖孽,一个已经修炼了三千年的魔怪还对他如此执着?因为他可以帮我收了那小妖,既不伤及你的性命,又可以像从前那般,让你只属于我一人!”
一石激起千重浪!只是这浪不在表面,而在心中。而且,不止是初无修心中,还有隐了身形伏在梁上的蓝濯彦!
魔怪……妖孽?蓝凌是一个妖孽?他不是仙,更不是人,而是一个妖孽?他若是妖孽,为何偏要杀妖成仙?他若是妖孽,他与濯天岂不是被一个妖孽养大?他若是妖孽,他所说的话中又有几句是真几句是假几分可信?
妖孽!妖孽!妖孽!
蓝濯彦的心——乱了,急了,惊了。
七月十五,月圆。百年轮转,小劫。
血祭。
月色猩红如血。淡淡的血,像少女唇上的胭脂。至真,至纯。
心中微微一动,蓝凌此时才发现,那天上婵娟的音容笑貌在自己心中恍如昨日。他偶尔会为初无极所迷惑,因为他有一双与她极为相似的眸子。他将濯天当作男孩养大,因为她有如她一般的、女子少有的英气与风骨。
所以他对着濯天端详许久,却仍未下手。只是她割破了自己的手,失了血,也破了他的咒术。他只得将她定住,让她怒目圆睁,却动弹不得。然后,他就坐在一旁的石几上。在濯彦与那千年血妖到来之前,他要好好欣赏眼前的她,思念心中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