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天,不要!那是千年血妖!你一人敌不过它!”蓝濯彦惊呼,眼见濯天手持那另一半‘血魂’,鹞子一般掠过天际,直朝那紫色妖怪杀去。
“濯天!”蓝濯彦拔剑冲了上去,另一道身影却比他的动作更快。
是宇文刹。他挡在他的身前,在濯天就要被那汹涌的黑浪掀翻、惨遭万箭穿心之时揽住了她的身躯,同时掌上一翻,放出数道青银交错的罡气,震退了紫妖的攻击。
“紫翊,走!”
他朝那紫血妖呼喝。他喊了它的名字,显然,他们是同伴。那紫血妖闻言还在犹豫,他却已经又厉喝了一声:“紫翊!我说,走!”
这一次,是绝对的不容置疑。而呼喝的同时,他已将濯天推向了蓝濯彦,飞身一跃跨上了那硕大血妖的背脊,抓了它顶上一对弯角,硬扭着它掉头转了方向,穿透云雾遁去了。
这一夜的静月湖畔,浓烈妖气弥天不散。
蓝濯彦与蓝濯天回到国师府中时,蓝凌还未从宫中归来。
初无极即位八年,一年三百六十五日,蓝凌却有半数以上的日子夜晚宿于宫内伴驾。传说初无极幼年时曾遭妖怪缠身,生过好大一场恶疾,后来还是蓝凌为他医好。自那之后,他便再离不开这国师大人。
因此,二人表面上狼狈了些,倒也还算放心。
“濯彦,我的头好痛,你先回房去吧,其它的我们明天再说。”濯天一回到房中便倒头在榻上躺了,柳眉微颦,连眼也不想睁,只半躬了腰儿蜷了身,不知怎的,好像突然生出了些许寻常女子的媚态。
许是适才受了惊吓,又遭了妖气侵扰的缘故吧……不论如何,濯天是为让他少担些心才成日扮作男子,她终究也是个女儿家。
蓝濯彦边如此念着,边探了探妹妹的脉象,虽是稍显急了点,倒也尚称平稳,又见她状似倦极,便伸手拉过锦被轻轻替她盖了,起身退出门外,回返自己房中,反插了门闩,这才终于捂住左侧胸膛低吟出来。
“莫非当真着了妖怪的道吗?”
胸膛上好似被穿透了一个洞,痛得火烧火燎!适才怕濯天知道了又要心急,才一直坚持着没有开口。也幸好濯天一路被他扶回,途中未曾抬眼去看,才没发现他早就冷汗涔涔,额上密密麻麻凝了一层细小水珠。
靠在门上半晌,好容易寻回一些力气,蓝濯彦跌跌撞撞进了屋,扯开襟口对了铜盆一照,胸膛之上赫然印了不大不小一枚铜钱似的黑斑,好像一颗钉子钉入肌理之中。
钉子?钉子!定妖钉!
那位置,不恰好与那妖怪胸口的定妖钉一般无二?
蓝濯彦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又用力甩了甩头,上前抓了那铜盆向下看去——
不,不可能!他口里无声地叨念着,那块黑斑仍是清清楚楚映在他的眼中。
你是我的‘血魂’,我命定的‘血魂’!自你我相见的那一刻起,我们的性命、魂魄便已融为一体!你若杀我,便等于自尽!
又一次,那妖怪的声音在他耳畔荡起,萦萦绕绕盘踞在他的周身。
“宇文刹!你到底是何方冤孽?”
蓝濯彦咬了牙,强自撑了走到榻边,一头栽倒,便是昏天黑地,再无知觉。
蓝濯彦与蓝濯天自娘胎开始便不约而同地做着每一件事情,因为他们血肉相连、心有灵犀;今日,他们仍然不约而同地应对着一切,却再也捉不到对方的心绪。连接着他们的那根弦,已在昨夜被斩断了。
蓝濯彦心中烦郁,正竭力抑制着自己想要去寻找妖怪的冲动;濯天则是更多的迷茫,面上生了淡淡一层桃花,透出掩不住的春色。唯有比平日还晚了些时辰回府的蓝凌是气定神闲的,甚至十分欣喜。因为他正在笑,虽然极淡,却也是极为自得与满足的笑。
他似乎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可又没向他们问起过一言半语。他只是那样淡笑着,摊开掌心,让他们看躺在掌上的那颗琥珀——
“濯彦,濯天,你们可知,这是什么?”
“这是妖怪的魂魄。”他们异口同声地答道,两人都察觉到了彼此间的变化,也都努力着试图不让蓝凌发现任何破绽。除了彼此,他们再无可以相互依靠取暖之人。
“不错,这是妖怪的魂魄。你们可知,我为什么不杀这妖怪,只把它的魂魄困住?”蓝凌点头,又问。
“徒儿不知。”二人迅速对视一眼,摇头答道。
“因为它是血妖,倘若杀了它,便等同于谋害四王爷。”蓝凌半垂了眼帘,且看二人如何反应。
“这是那小妖?师父是怎么捉住它的?那日我去王府理论,那四王爷不但不放我进去擒妖,还纵容属下行凶。”濯天佯装惊喜,只是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四王爷定是中了妖术,所以才处处护着这小妖,谁若伤那孽畜半分便如伤了他本人一般。”蓝濯彦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是一动——杀了小妖便等于谋害四王爷……这话中含义似曾相识。
“被妖孽迷惑只在其一,若当真伤了这妖怪的性命也的确会波及四王爷。而且,我也杀不了它,只能将它封住。世上除了四王爷,没有人能杀得了这畜牲。”蓝凌抬了眼,仍是笑着,将琥珀藏回怀中。
“这是为什么?”濯天不解。
“因为,世上能杀血妖的唯有‘血魂’。四王爷便是那小妖的‘血魂’。”蓝凌慢答,饮着咒符变成的婢子奉上的清茶。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那么眨眼间的一瞬,濯天的目光指向了蓝濯彦。虽然,只有弹指一瞬,蓝濯彦还是动了一下睫毛,躲过了她的探询。那一刻正颔首去嗅那新茶清香的蓝凌似乎并未发现这次短暂的碰撞与闪避,啜了一口热茶,仍然继续——
“我此时说的‘血魂’并不是你们手中的‘血魂’,而是人,上天选定之人。世人皆知血妖食人,却不知它们命中注定要为人所杀。世上有多少血妖,便有多少‘血魂’;天地间育出一只血妖,人间便会生出一个‘血魂’。‘血魂’为杀血妖而生,血妖必因‘血魂’而死!”
貌似平平淡淡甚至少有起伏的一席话,却说得令人惊心动魄!
这惊心动魄的也并不只有蓝濯彦,同时还有他身侧的濯天。
第四章 谁的魂 谁的血
“濯彦,去见四王爷吧。”
一早,连阳光都还带有几分清冷。濯天已起了身,前来叩门。
蓝濯彦混沌沌睁了眼,心跳得仍有些快,隐隐带着撕撕拉拉似的痛。但只是隐隐的。低头看去,左侧胸口那黝黑的印痕竟转为鲜血般的猩红!不过,已不再似前两日那样疼得像被匕首一下下剜着皮肉一般。而且,门外濯天喊得又急,他也只能暂且视而不见,拉拢衣襟,起身开门。
“濯彦,怎么日上三竿了还不起床?快,去换了衣衫出来,陪我去见四王爷!”
濯天瞪圆了一双眼,不知何来的兴奋。眼中映了蓝濯彦的脸,满面茫然与迷惑:“四王爷?怎么好端端的想起要去见他?”
“我有事要问。”濯天答道,半沉了俏脸,一双柳叶眉微微倒竖,似是不悦了。
“有什么事非要问他不可?师父昨日不是说了,四王爷为了那小妖患了歇斯底里症,疯疯癫癫见人便砍,皇上已经下令百名禁军看守王府,寻找神医为他诊治,闲杂人等一概不准入内啊。”蓝濯彦只当濯天是在他面前又要起了小性儿,也没有过于在意,只是软下性子温言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