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追回头看着那个始终低垂着头的人,显然是已经昏过去了。右脚踝出一圈深可见骨的伤口,想是被捕捉猎物的器具所夹伤。血流了满地,要是再不及时救治,只怕那只脚就要废了。
蓝追夺下壮汉手中的鞭子扔到地下,说道:“即使道不同,他也是个人,你们在这里的所作所为,与那些让你们痛恨的邪门歪道有什么不同?”
“蓝公子,这或是从何说起?”谭西文沉下脸,“蓝公子上次在方家堡放走了方云轩,这次又指责我们的不是,莫非你要弃明投暗不成?”
蓝追上次放走访云轩的行为,多多少少引起了武林中人的不满,见谭西文说出这句大伙心里憋着的话,全都附和起来。
蓝追走到桩子旁边解下宫曲臣身上的绳子, 把他挂在肩膀上。众人团团围上,自然是不肯让他把人带走的。
“蓝公子,希望你考虑清楚。今日救了这个魔教的人,便是与灵隐教同流合污,以后江湖上见了,我等绝对不会客气。”
蓝追一手抱着宫曲臣,一手捏着破空刀横在众人眼前,凛然道:“蓝某今日所为若是让各位不满,日后尽管来找我算账便是。现在我只想救他一命而已,多有得罪!”
也不只是谁先动了手,随即更多的拔剑声响起,飞扑进了战局。
蓝追没有拔刀,他的正义感不容许自己有向武林正派挥刀的一天。肩头的分量很重,抱着一个大活人跟一群人打斗是件很吃力的事,好在他的轻功是江湖上很少有人能够追得上的,不费吹灰之力便远远把众人抛在了身后。
众人的叫骂声震耳欲聋,南宫左晨始终静静地站在树后,冷眼看着这一切。
蓝追抱着宫曲臣下了山,躲过山下巡逻的丐帮弟子,在山下找到马,一路奔出了北岳镇。
狂奔了不知道多远,见没人再追上来,这才在一片树林中停了下来。
蓝追让他靠在树下,掏出随身携带的伤药给他包起伤口。脚踝上的血迹已经干了,药末撒在上面的时候宫曲臣轻颤了一下。蓝追抬起头,发现他已经醒了,眉紧皱着,脸上的汗水像水珠般接连滚落,他却紧咬着下唇不吭一声。
“忍着点。”蓝追说着,手上微微使力,宫曲臣疼得揪紧了身下的草地。
“还好,没有伤到筋骨。”蓝追撕下自己衣服上的一块布,仔细为他包扎好伤口。自己一个翻身坐到一旁的树下,闭上眼睛,“再睡一会吧,今晚他们是不会追到这里的。”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宫曲臣的声音细小到几不可闻,冰冰冷冷的,没有一丝感情。
蓝追沉默不语。其实他自己都不确定答案,真的只是恻隐之心……又或者是为了不给方云轩怨恨自己的理由?他冷冷一笑,心中懊恼的看不起自己。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只不过是为了自己而已。
过了片刻,宫曲臣忽然又问道:“你怎么什么都不问我?”
“你若不想说,没人逼得了你。”蓝追睁开眼睛,打量他浑身布满伤口的身体,“又或者你只是喜欢被鞭子抽。”
“呸!若不是我被那个捕狼的鬼东西夹到脚,那帮龟孙子怎么可能抓得到我!”
蓝追又闭起眼睛,“你若是没有鬼鬼祟祟的半夜上山,也不会被那鬼东西夹到了。”
宫曲臣突然正色道:“我上山是为了找‘东岛仙人’那解药。”
“什么解药?”
宫曲臣犹豫片刻,才说道:“你还记得齐远镖局被劫的那颗能提升内力的药丸吗?逍遥吃了它,却敌不过它的药力。现在每过半个月,毒就会发作一次,我们都不知道是什么毒,也不知要用什么药来解。上个月听说云游四海的东岛仙人也会上北岳参加英雄会,我便想去碰碰运气。他既然敢自称‘药王’,想必是没有解不开的毒吧。”
蓝追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能喃喃地跟着念道:“他……中毒……”
宫曲臣狠狠瞪他一眼,“你别一副死了老婆的表情行不行!”
却见蓝追突然扑过来抓住他的肩膀,“他现在在哪里?”
“滚开!”宫曲臣用力推开他,低吼:“我告诉你,我上山的目的不是为了让你去找他,而是让你去给我找那个药王。我不会让你去找他的,你休想再接近他!”
蓝追被他推得跌坐在地,愤道:“东岛仙人根本就没来北岳!”
宫曲臣低下头,面色凝重,声音有丝丝颤抖:“他……毒发的时间越来越接近,我整天都提心吊胆,怕他……怕他有一天突然去了,那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蓝追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男子,忽然觉得自己很渺小。
燕朝的十三王爷,生下来便丰衣足食,从来没为得到什么东西而犯愁过。从小到大,只要他想要的,多看上两眼,便会立刻被送到眼前。长这么大,直到遇见方云轩,他才初尝挫败的滋味。
他不像皇兄般胸怀大志,可以为了巩固江山而亲手把所爱的人送往边疆;他也不像宫曲臣可以为了喜欢的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从认识方云轩的那一天起,便只会想着向他索取,却从未为他做过什么。
他看着宫曲臣抱着腿,把自己缩成一团,脸埋在双膝之中。他也不过还是个孩子,一个可以为了所爱之人奋不顾身的优孩子……
***
与宫曲臣一起行走江湖路,是蓝追做梦都不会想到的事情。与正派武林为敌,也是始料未及的。
离开了北岳,蓝追提议到江南一带碰碰运气,喜爱游山玩水的人,总会去些景色优美的地方。宫曲臣没有反对,一来是他的脚伤未愈行动不便,二是有蓝追在旁,为他挡过了不少白道中人的追杀。
蓝追也从未再追问过方云轩的去向,一心一意地把心思花在打听东岛仙人的下落上。
半个月过去,药王的下落仍然成谜,挡道追杀他们的白道中人却越来越多。
“蓝某不过救了这人一命,却得各位如此愤慨,想必还有其他原因。还望各位告知,让蓝某就算死了,也不至于做个冤枉鬼。”蓝追头疼万分地看着眼前的几名武林中人,这半月来他俨然成了所有名门正派的头号大敌,一路上所遇之人莫不拔剑相向。
“姓蓝的,你这个伪君子,竟然还给我装蒜!”领头之人喝骂道:“华山派掌门死于你的毒手,若不了结了你,怎么对得起正派武林同人!”
“我杀了他?”蓝追疑惑的与宫曲臣对望一眼,“我什么时候杀了他?”
“你这个敢做不敢当的小人,看剑!”那几人来势汹汹,招式狠准。
蓝追把宫曲臣护在身后,握刀相抗心中却翻腾不已。 这些时日来他与人对招,从未拔过刀伤人分毫,更是连华山派掌门的影子都没见过,杀他之事从何说起?
“蓝某真的从未做过此事!”
那人愤慨地道:“你那晚带走这个魔教之人,华山掌门便是第一个率人去追的。大伙第二天在北岳城外的树林里,发现了他与几个华山弟子的尸体,地下打斗的痕迹与他们身上的刀伤,都是出自你的破空刀之手,你却还想狡辩!”
蓝追大惊之下竟忘了仍在与人过招中,一不留神即被刺伤了手腕。一道红色身影倏地加入战局。手中的银笛“锵”的一声挡去敌人来势凶猛的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