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轩平静地望着被喜娘搀扶,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方萌,一身的喜红色,紧绞着衣畔的双手,透露出她的紧张。看不见她的脸,却可想像得到她此时必定是满脸喜悦的做自己的新娘。三拜之后,这个陪伴了自己十五年的女孩便成为他的发妻。
可,命运早在十五年前就埋下定数,她注定成为他手中的一颗棋子。
“一拜天地!”这话本来应该由蓝追的口中喊出,现在换成了昆仑派掌门。
“二拜高堂!”方云轩转过身,望着满面欢笑的方唤天,面无表情的曲下了膝。
“夫妻交拜!”红帕之下的容颜,低笑出了声。
晚宴开始,方萌被进入了洞房,云轩端着酒杯,像个寻常的新郎一样挨桌敬酒。
酒过三巡,众人醉意朦胧,独见方云轩面不改色,稳稳的端起了酒杯,举向方唤天:“云轩……敬师父!”
方唤天哈哈大笑,豪迈的一口饮下:“好徒儿,不,好女婿!”
方云轩微微一笑,摊开手掌任酒杯直直落地,四分五裂。原本喧闹的大厅因这不大不小的声响安静了下来,纷纷转身望了过来。
赫然问几十道黑影翻身而入,包围了正厅。
“何方妖孽?竟敢来此捣乱!”人群之中有人喊了出声,却顿时腹痛如绞,一口血从大张的嘴里喷了出来。
不只有他,席内所有的客人都腹痛难忍,抱着肚子呻吟起来。
宫曲臣踢门而入,唇边带着讥讽的笑客,高傲地扫视众人。
一人尾随他走入厅中,一身洁白不染尘烟,清丽脱俗,与那股优雅格格不入的,却是那条缠绕在手臂上的漆黑幼蛇,尖利骇人的毒牙深陷入皮肉之中,紫黑色的血管绷得呼之欲出,却不见一滴血迹。
方唤天满额大汗,青筋浮现的捂者肚子,突然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缓缓地转过了头,看向身旁一派平静的方云轩,倏地瞪大了眼。
他正一脸笑意的望着自己。
方唤天挣扎着要从椅子上站起来,却每动一下,都有如千万只蚂蚁在血管里啃咬般刺痛。
方云轩气定神闲地站起来,“各位不必多做无谓的挣扎,刚刚你们喝的酒中掺了西域盅毒。不用紧张,这毒死不了人,只不过会顺着血管入体内的每一条血脉,只有盅师念咒时,才会剧痛难当。”
众人倒吸口气。
“方云轩,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身为方家堡大弟子,竟然和魔教勾结!畜生!”
宫曲臣气急败坏的上前抽了那人一巴掌,“呸!再从你的脏嘴里说出一个脏字,我就把你的舌头拽下来喂狗!”
方云轩不以为然地看了那人一眼,郎声道:“勾结谈不上,在座各位都欲除之后快的灵隐教教主,便是在下了。”
大厅里一时鸦雀无声,大伙面面相觑。方唤天面无血色的看着这个刚与自己女儿拜堂成亲的男子,不能接受事实,“为……为什么?”
云轩低下头,讥笑着看着他额上不断涌出的汗滴。“师父,不,爹……您在害怕吗?我现在就告诉你答案,让你做个明白鬼,为什么自己养了十五年的小绵羊,会反咬自己一口。”
他直起身,缓缓走到少林方丈面前问道:“前辈在江湖上行走了数十年,不知可曾听说过青原任家庄?”
这话一出,立刻引起厅内众人骚动,方唤天仿佛料到了什么事,脸色更加凝重起来。
德远方丈处变不惊,缓缓睁开眼睛,只有鼻头上的虚汗泄漏了异状。“自然听说过。任泉风是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二十出头的年纪便已在江湖中难寻对手,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武林盟主。二十三年前,任盟主娶了西域圣女穆红玲,从此退出武林,回到青原做起来生意。”
“听起来日子似乎过得不错,后来呢?”方云轩把玩着手中的瓷杯,语气平静无波。
“后来……”德远方丈闭了闭眼,陷入回忆之中。“不过几年的光景,任家庄便在一夜之间惨遭灭门,山庄被烧成废墟,庄内百余人……无一生还。”
“不,有两个人活了下来。”方云轩接话道。
他回过头看着脸色铁青的方唤天,忽然露出一抹冷酷的笑容,在他耳边开口说道:
“方叔叔,你可还记得遥儿吗?总是喜欢在你脖子上撒尿的任逍遥啊!”
方唤天猛的一怔,眼里闪过一丝恐惧,就像看到鬼一样的望着眼前挺拔的男子。
云轩转过身,看向不知是因为惧怕还是剧痛而不住颤抖的峨眉远虚师太,“还有你,齐姑姑。”
“你……你是逍遥?”远虚惊叫:“不可能,不可能!那场火把一切都烧成了灰,不可能还有人活着!绝对不可能!”
“你也可以把我当成鬼。”他笑得很恶劣,“来向你索命的鬼!”
众人议论纷纷,江湖上新人辈出,那场陈年往事在江湖中已经鲜少有人提到。
“你当真是任大侠的后代?”德远方丈惊讶地问,随即又怒道:“任大侠一生光明磊落,行侠仗义,你却遁入邪道,如何对得起你爹?”
“正邪?那只不过是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人口中说出的大道理罢了。这两者之间就只有一线之隔,而大部分人表露在别人眼前的,往往只是虚假的正义一面。”
方云轩伶俐的目光扫视着方唤天与远虚,冷冷笑道:“如果一生的正义,只换来最后被曾和他称兄道弟的人害死的下场,想必我那冤死的爹娘,一定很后悔没有加入魔教。”
方唤天忽然悲痛地喊了出来:“云……任逍遥,你要报仇冲我来就是,为何要处心积虑娶我女儿?”
“因为我想来想去,觉得一刀宰了你实在太便宜你了。任家庄一百三十几口人命,你以为我会让你死得这么痛快?”话音方落,已觉得气愤难耐,长臂左右一伸,抓住方唤天与远虚的衣领,把二人双双摔倒在地。
方唤天难受其辱,欲挺身还击,却不料连站都没站起来,体内各处便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不只有他,厅内所有喝过酒的人都无一例外。一时之间哀声四起,更有些功力浅薄者已七孔流血。
夏初九盘腿坐在角落里,双目紧闭,口中喃喃低念着咒词。手臂上的幼蛇随之起舞,被利牙咬过的血管,已经绷起得仿佛要爆裂开来。
宫曲臣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师父曾经说过,若是回西双版纳,以初九的资质,他有资格成为西域地位最高的神坛祭司。
他们俩人本来就是来帮逍遥报仇的,三人早约定过,今日了结恩怨后,便回到西双版纳,从此再不踏入中原。为了这个信念,他竭尽全力地为逍遥做任何事,只为这连梦中都在期盼的一天。
方云轩一挥手,夏初九便停止了念咒。黑蛇停止吸食血管中的血液,温驯的盘绕在手臂上。
“二十多年前,青原五侠的名号可谓在江湖中无人不晓。我爹任泉风、擒龙手方唤天、永莲仙子齐远蓉、武当弟子杜园、齐远镖局少主张木淮,这五个人在神像面前结拜,一起行走江湖。
“但是方唤天一直为我爹的名声在他之上耿耿于怀,在我爹被推举为武林盟主后,他更是不服气,经常在杜园与张木淮面前口出怨言。
“后来我爹娶了一直被中原人视为邪门歪道的西域圣女穆红玲,便退出了武林,盘下了青原一座牧场,从此不问江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