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铮冷冷道:「天师也想得太容易了,此地风俗,对这等事的处置方法,大都是在火上烧死。」
宋瞳眉一掀,道:「铁捕头很想他死?那何不亲自动手,还要借刀杀人?」见铁铮想说话,冷笑道:「只可惜今日不能如你所愿了。他跟这块蓝田玉有关,我要带他回宫,见了皇上再作定夺。」
铁铮怒道:「你!」
宋瞳负手道:「蓝田玉当时在宫里闹得何等轩然大波,皇上又出了何等赏格悬赏这块蓝田玉,铁大捕头自是深知。皇上对此事如何重视,难道还需要我说?现在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柳听竹跟蓝田玉和青龙剑都有关系,我要带他回宫!」
铁铮气极反笑道:「恐怕天师跟那萧书岚一样,都是被他迷了心窍吧!」
宋瞳冷冷道:「这种话,铁捕头还是留心点说比较好。」转过身向林外走去,道:「劳烦铁捕头将他送上驿站的马车,我连夜回京。」
进了驿站,铁铮自去招呼马车,那驿长悄声问道:「铁大捕头,宋天师这次急急送回京的人是谁啊?」
铁铮把柳听竹抱上马车,柳听竹一直昏迷不醒,毫无血色,只是口中一直呓语,声音太低,也听不清他究竟在说些什么。
「就是他来捉的人啊。」
那驿长是个颇为灵精之人,此时听了铁铮此话,想了片刻,失声道:「宋天师来捉的人,岂不就是……」
铁铮横了他一眼,道:「这事且莫外传,知道了吗?」
驿长颤着声音道:「这人……不,这妖怪,杀了我们那么多人……应当就地正法!怎么还要……」
铁铮叹道:「我也想还你们一个公道,无奈宋天师执意要如此。他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我身在官场,也违拗不了。」
驿长握紧拳头,咬牙道:「我这最小的官儿,有什么好在乎的?铁捕头放心,我们不会令铁捕头为难的。」
铁铮笑了笑,道:「他们会走官道,星夜上路。」
***
一辆马车在官道上摇摇晃晃地走着,宋瞳望了一眼躺在车厢角落的柳听竹,他还在昏睡,整个人几乎蜷在了一起。
透过车窗的阳光,他的脸更苍白,白得像纸一般。
忽然马车一摇,停下了,听得外面嘈杂,宋瞳探头出去,问车夫道:「怎么了?」话未落音便怔住,只见车前一群拿了锄
头、刀棍的人,不远处还有人奔来。
宋瞳心中暗叫糟糕,他已然尽量做得缜密,没料到还是被人发现了?
他深知这山野之地的村民,莫说是真的妖邪,哪怕是有些影儿的,都是一把火烧死或是乱棍打死。柳听竹在这一带杀人无数,村人们莫不咬牙切齿,恨不能食肉寝皮,今日是终不能善了了。
宋瞳虽法力高深,但也不能对这些村民动手,一时间还真是无计可施。
那驿长走上前,拱手道:「天师,我们无意得罪您,但这个妖孽,杀了我们这里数百口人,我们哪怕是豁了性命,也绝不容他离开。」
宋瞳下了车,叹了口气,道:「他跟皇宫失窃的宝物有关……」
一个村民叫道:「再是什么宝物,比得了这数百条的人命吗?肖大哥,不要再跟他废话,他不交人,我们就先把他乱棍打死!」
驿长摊开手道:「天师,你看看,这样子,连您也会被牵连啊。」
宋瞳瞟了一眼周围的人群,又向马车里望了一眼。以他的法术,带了柳听竹走,也不是难事,以免与这些村民正面冲突。
便笑道:「也罢,我去把他带出来吧。」
他正要进马车,忽然肩头被人一拍,铁铮的笑声响了起来,「天师,可是想携他离去?」
宋瞳顿时恍然,这些村民为何会知道自己的道路,中途来截?原来皆是铁铮在搞鬼!一时间怒从心起,回头正要发作,忽见铁铮自怀中一摸,一块金牌出现在他手中。宋瞳大惊,立即跪下。
铁铮笑道:「宋天师,见此金牌如见圣上。这柳听竹作孽太多,我要还这些村民一个公道,请你把他交出来。」
宋瞳无可奈何。铁铮有御赐金牌,即便是他也得听命。上得车来,见柳听竹还在昏睡,长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也只有怪你命不好了。本来想你是灵物,留你一条性命的,如今……唉!」
他这辈子收妖也多了,但不知是因知道他的原形,还是有些怜惜他的遭遇,竟有些不忍心,竟盼着这桩事有所转机。
柳听竹本来一直昏睡,此时不知是否感到危机逼近,突然扬起头来,一双眼张得大大。宋瞳别转头去,不看他的眼睛。
是你自己造孽太深,这邻近数个村镇,丧命在你手下的数以百计。若是个把人,我也睁一眼闭一眼算了,此时,我就算想网开一面放你一条生路,也太迟了。千百双眼睛盯着看着,我能如何?
柳听竹摇头,知道这是徒劳,却仍是徒劳地向后缩去。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宋瞳伸手把柳听竹抱起来,那驿长已等在车门边,伸手接过。
见村民一个个虎视眈眈,眼中喷火,驿长提高了声音叫道:「各位,不要着急,还是照我们这里的老规矩来!这几个镇的人都来了,县太爷也来了,我们就到那里去,慢慢弄死这个妖怪,给我们的亲人报仇!」
柳听竹的脸露在阳光之下时,那群喧哗不绝的村民也静了下来。他脸色很白,白得透出青色,嘴唇的颜色很淡,淡得白中泛着紫。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睁得大大,眼中竟透出孩子般的稚气。
一时间众人倒都怔住,心里都把那妖物想象成青面獠牙的模样,做梦也想不到他却生了这般如画的容颜。
一个村民总算回过神开了口:「这……这,铁大爷,这是不是弄错了?他看起来不像是妖怪啊……」
铁铮瞟了柳听竹一眼,柳听竹还是一副茫茫然的表情。「看起来不像?」从腰间拔出一柄宝剑,落日下光华夺目,柳听竹直觉地向后缩了缩,闭上眼睛。
铁铮将青龙剑递到一个村民手上,道:「一个个传下去。」
转了一圈,青龙剑又回到铁铮手中。铁铮笑道:「你们拿了这柄剑,可觉有异状?」
众人面面相觑,均是摇头。
铁铮笑道:「那便是了。」将剑在柳听竹头顶上虚晃一下,柳听竹虽知他必有此举动,却无法闪避,在青光笼罩下渐渐蜷缩起来。
铁铮却收了剑,笑道:「现在还尚早了些,待会就要你在众目睽睽之下现出原形。」
柳听竹惨笑道:「铁铮,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定要杀我后快?」
铁铮道:「你与我是无冤无仇,与这些人可是血海深仇。」提声喝道:「时候不早了,把他弄回去罢。」
一旁的几个壮汉答应一声,上前来七手八脚地把柳听竹的双手、双脚锁住。柳听竹也不挣扎,也无力挣扎,只是眼神更茫然,飘得更远。
一路上走到三桥镇上,也有十余里路。村民们都跟着囚车,有亲人死的自然咬牙切齿,不干己事的也跟着一道走,到场子上看热闹。
柳听竹双手被锁链锁住,吊在头顶,因为被锁在囚笼里,他无法完全站直,但手腕被吊起又无法坐下,只能屈了膝半跪。脚踝也被锁住,一颠簸,他眉尖便微微一蹙,这半跪的状态很难受,大滴大滴的汗珠,自他光洁的额头上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