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大侠手上应该拿剑的,莫非阁下正是丹青生?欵,不对,丹青生好画却拿剑,拿笔的是秃笔翁,可是阁下头又没秃……」
「你在胡说什么?」被绕的七荤八素,楚枫之越发觉得半个小时前下肚的药片开始发作,他开始想睡了。
「耶,中国人的Bible你没读过?」
「什么东西?」
「金庸武侠啊。」
「……别告诉我你中文是这样练来的。」真的晕了,楚枫之索性把脸埋进弯下杨旸的后窝里,隐约是记得男人好象说过他爱看武侠小说。
「要不然呢?我八岁就离开台湾了,难道你要我跟『阿斗阿』学?」
难怪,难怪这男人跟他说中文老是三不五时就会冒出成语俚语的,偶尔掺和着英文单子,呃,还有刚刚的破台语……
唇微扬,楚枫之不由为男人的语文天赋笑开了脸,一点淡愁就在嬉闹中渐逝无踪。
(注一:丹青生、秃笔翁,详见金庸「笑傲江湖」。注二:阿斗阿,闽南话,外国仔的意思。)
***
凌晨一点,楚枫之强睁着迷蒙的双眼对着床旁闹钟打瞌睡。
自从杨旸爽快地应允找天带他出去写生后,他就几乎是数着指头过日子,好不容易终于挨到了约定的日子,他却患得患失地高兴不起来。
原因无他,全因为杨旸最近忙的比只八爪章鱼还缺只手。
常常载他回来后又匆匆赶回医院,晚餐也越来越少在餐桌旁出现,通常都是只有他一人享用着看护带来的料理,甚至在九点看护离开后也还是见不到人影。
虽然杨旸开放了书房任他看小说或上网看看台湾的消息,他却提不起兴致,就如同他已经能够走到客厅电话旁了,却也鼓不足勇气拿起话简拔键。
有些东西,放的越久就会变得越不敢触碰,就怕摊在阳光下后由不得人朦胧看不清,而谜底一旦揭晓,日子只怕微再也无法像现在凡事不知的轻松惬意。
所以他最常做的还是当颗沙发马铃薯,看电视练英文,顺便让异国语言驱散一屋子难耐的寂静。
要两点了……再次睁眼扫过萤绿色的数字,楚枫之心底的失望越来越浓。
到现在都还没回到家,明天怎么可能带他出去?要等下午吗?还是那男人根本已经忘了和他的约定……
难过的情绪霎时汹涌如潮,和着累积的寂寞不住在心底翻腾,楚枫之逃避似地紧紧阖上眼,不再计较时间的流逝。
毕竟那是人家的工作,他不能要求这么多。
这里不是台湾,而杨旸也不是……他的谁……
自我解嘲安慰着自己,渐渐地楚枫之意识飘忽起来,最后终于敌不过困意沉沉睡去。
***
再睁眠,楚枫之一时间还以为自己仍在做梦。
他居然看到了蔚蓝的天空还有叶缝问洒下的金芒?
直到身旁一声懒洋洋的招呼入耳,人才从迷茫中回过神来。
「终于醒啦?这么能睡你昨天是几点上床的?」
「杨旸?……这里哪里?」撑臂坐起,楚枫之茫然看着眼前的男人,男人身后尽是明信片般的如画美景。
「视野不错吧,喏,那边是我家,医院在那头,不过被遮住了看不到。」指着绿野上的建筑物一一解说着,杨旸朝一旁的画具怒努了努嘴:「东西在那,我不会弄,你自己看着办吧,等会儿我倒瞧瞧你画的像不像。」
「画?」随着男人的示意转向另一头望去,就见画架画盘染料的堆成了座小山。
「你真的带我出来画画?!我没在做梦?」
「喂~你到底是醒了没?」揉着人未理的乱发,杨旸突然向前笑的一脸坏意,「要不要我帮你捏把大腿确定一下?」
作势伸手朝人腿上摸去,就见那双黑眸瞬间褪去迷蒙,换上头了红彩爬满双颊。
「知道说蠢话了?」以为人是为了之前脑袋不清的浑话而脸红,杨旸不甚在意地倚向树干休憩,没发觉楚枫之怕痒似地缩了缩腿。
「慢慢画吧,我带了三明治出来,你可以在这儿待一整天。」
「原来没忘……」不自在地撇开脸开始组合画架,楚枫之一边嘀咕着。
这家伙难道不知道大腿是很敏感的嘛,害他差点起反应。
「嘿,别以为说小声我就没听到。又没老年痴呆,跟你约定的事当然不会忘。」
「你很晚才回来?」
光是看那双眼红丝满布,就知道人没睡几个钟头,搞不好彻夜未眠也不一定,突然间,楚枫之有点小小的愧疚。
如果不是为了答应他的事,难得的休息日这男人该可以在家好好补眠的。
「错,你该说很『早』回来才对,差不多六点,够早了没?」
「六点?!」抬头瞄了眼顶上日阳,楚枫之很肯定这男人呢就算躺下也只一两个钟头。
「有什么好惊讶的?做这行就是这样,病人可不会挑时间生病的。」张嘴打了个大哈欠,杨旸懒洋洋地滑下身在塑料布上躺平。
「所以说,你画画,我睡觉,早点在那,等中午肚子饿了再叫我。」
「嗯。」低应了声,楚枫之不再开口扰人,拿起染料开始调色。
一笔一笔静静在画布上挥洒着,作画的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殊不知身后有双眼闭没多久又睁了开。
睡不着……虽然很倦很乏昏昏沉沉的,可是不顺的呼吸和热涨的脑袋实在很难安稳入梦,杨旸有点后悔忘了多带片安眠药出来,总不能把预留给那家伙的给吞了。
迷蒙的视线栘往不远处的安静背影,几秒后又转了圈朝画架上瞄去,本来杨旸只打算当名安静的观众,可是当看到的尽是灰不拉几的沉彩……
这小子眼睛没问题吧?
「不该用蓝色吗?」
用手遥指着画布上头,却见人像是被他吓到般突然一震,一笔灰绿深彩霎时从底飙上了顶。
「呃,sorry。」尴尬地看人拿笔沾水稀释开错误的画痕,杨旸觉得脸上的热度又更升起了几分。
「……谁规定天空是蓝的?」瞪着理应睡死的罪魁祸首,楚枫之眼里尽是对某人多管闲事的不满。
不语,被埋怨的人只是挑眉望了望眼前的湛蓝晴空。
「谁规定看见什么就得画什么?你干脆拿照相机照好了。」
投降似地举臂遮眼,杨旸放弃和面前的艺术家再作争论,他这个学医的只怕永远也无法理解何为见山不是山的境界。
问题是这家伙不是从商的吗?在金钱数字的世界难道也可以这般……模糊?
抱着满肚子的怀疑,杨旸再次试着闭眼寻梦,总算老天爷看在他病员一名的份上没太刁难,不一会儿神智就逐渐迷糊了起来。
「……睡着了?」奇怪地看着说没两句瞬息又无声无息的男人,楚枫之只能把原因归咎为这家伙熬夜太累了,回头继续拿画笔。
日阳渐盛,沉浸在画图世界里的楚枫之终于放下画盘动了动腿,因为还不能久站,所以他是坐着画的,结果姿势太久没变,这一放松下来才发现腰酸腿麻地没—处好受。
不是老了吧……揉了揉腰捍舒缓疼痛,等两腿麻感退去后楚枫之扶着深厚的树干慢慢站起,步履蹒跚却还算稳健地朝另头走去,打算叫人起床填饱肚子。
日头有些偏西了,也许两三点了也不一定,树后的家伙倒是睡的香甜,醒都没醒一次,看样子真是累坏了。
算了,今天就画到这儿吧……看着杨旸沉睡的身影,楚枫之暗自盘算着早点回去让人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