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呐——您真是青天大老爷啊,一眼就识破了李家人的歹毒用心!草民实在是太感动了,这些银子就当是草民替广大百姓孝敬您的辛苦钱,您说什么也得给个面子收下它!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啊!」
「岂敢岂敢,朱员外您真是太客气了,区区小事,言重了言重了啊。」
「哪里哪里!大人为民操劳,是当之无愧青天二字的!这银子求您一定要收!」
「唉唉……你这么坚持的话,本官也不好再推辞了。这样吧,索性本官就替苦主向您道个谢,呵呵,这银子我便勉强收下好……」
「……好你个头!哼!笑云舒——我看你敢——?!」
娴熟地彼此推让着,就在朱员外声情并茂地「歌功颂德」,年轻巡按「盛情难却」地准备勉为其难的时候,突然,前方的内堂里传来一声清喝,紧接着,一记白眼威风凛凛地扫了过来,瞬间冻结了年轻巡按俊颜上来不及完全绽开的微笑。
「来人啊!朱员外蓄意行贿朝廷官员,证据确凿,赃物尽在!念在初犯的分上,杖责二十,把他给我连人带银子丢出衙门去——还不快点!」恶狠狠地拍掉笑云舒还流连在银子上的手,飞奔而至的青年嗔怒地厉声吩咐匆匆赶到的一对孪生兄弟。
「啊!等等!舞阳,你不能那么做啊……」手足无措地僵硬在原地,笑云舒不是没发现朱员外求救的眼神,只是面对绝色的阴柔容颜上溢满勃勃英气的凤舞阳,经验告诉他,此时此刻为了自求多福,他还是少管别人死活为妙!但——
「人赶出去就赶出去吧,至少把银子留下来也好嘛!唉唉唉……」哀怨地呢喃着,眼睁睁目送原封不动的银子随朱员外一起被欧阳兄弟拖出院去,笑云舒再一次深刻体会到……当初贪图一盘红烧肉而主动招惹来凤舞阳这样一个青梅竹马,是多么的不明智啊!
这就好比请的是财神爷,跟到身边的却成了散财童子……
「哼哼——你嘴里在嘟囔我什么坏话呢?嗯?」凤眼一眯,送走了行贿的人,凤舞阳运足了一口怨气,瞪向屡教不改的受贿惯犯:「你——居然连这种黑心钱你都要贪?笑云舒,你真是愧对了百姓尊称的『笑青天』这个名号!」
「又不是我稀罕什么青天不青天的……」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呃,舞阳啊,夏天南方闷热,生气容易着了暑,你冷静一点啦!」皮笑肉不笑地劝慰道,笑云舒讨好地撩起官服袖管,关怀备至地为不具任何品衔的凤大师爷扇起凉来:「唉唉——我这也不是为了自己贪嘛,我不过是好心想要替李家多讹些赔偿啦!到时候,五百两我一分不少的叫人抬去李家还不行吗?舞阳,你就别着急上火的了……」可惜了一张精致完美的脸啊,绷得如地狱爬出来的索命罗刹似的。
「少来见风使舵的说好话!笑云舒,你知道那朱家的侄子是何其残忍地将李家的三儿子先奸后杀又毁尸灭迹的吗?别说李家根本要的就不是什么补偿银子,就算真要补偿,一条人命得估价多少?!哼,料那朱家倾家荡产也赔偿不起!」义愤填膺地甩开笑云舒扇风的手,凤舞阳略略喘息了一下,责备的目光失落地凝视着眸中毫无悔色的前者,苦涩的自嘲一显而逝:「总之,李家的状子我接下来了,一会儿和商贾们安排完赈灾粮的要事后,你就回衙门把案子老老实实重审一遍!记住,可以定朱家侄子重罪的证据我都让方天宇他们搜集齐全了,你要是再敢贪图那几百两银子徇私枉法的话……」顿了顿,满意地看到笑云舒服软地陪笑,凤舞阳妙目一转,一抹暧昧的坏笑勾起在唇边:「若是再让我抓到你贪污受贿的话,哼哼,我就让你与李家三子死得一样惨!听懂了没有——」
「呃……你刚刚说李家的三儿子是怎么死的来着?」
「……先奸后杀。」
「……」
***
当晚,泌州府官宅内所设的宴席,丝毫未受下游洪灾的影响。为了讨好八府巡按,免受集资筹款救灾的破财之苦,各大商号举办的接风宴可谓是极尽奢侈,一入席便见轻歌曼舞,整片声色犬马的阵仗。见状,凤舞阳从入席起就没有舒开过的远山眉皱得更紧了——尤其是看到某人非但不愤慨,反而挂着一脸贪婪的谄笑,二话没说就在商贾的逢迎声中抄起玉筷,向着满席的山珍海味下手的时候。
「咳——」恼怒地干咳了一嗓子,凤舞阳眼疾手快地用筷子打掉了笑云舒刚刚夹住的一块东坡肉,接着,一边对周围吓傻的陪席商贾们绽开混淆视听的倾城一笑,他一边不着痕迹地对哀怨地望着空空如也的筷子苦笑的某人投去恐吓的一瞥:「不好意思,依下属所见,红肉太油,笑大人怕是吃不惯的。」
「呃……是啊是啊,本官是吃不惯油腻的。」郁闷地舔了舔嘴唇,笑云舒无奈地对在座商贾露出一个确实如此的微笑后,恋恋不舍地搓了搓手,乖乖将筷子移向了清蒸鱼的方向。然而——
「咳——河鲜是发物,笑大人近来水土不服,吃了怕是会反胃,依下官所见,还是不用为妙吧。」快、准、狠!一筷子格开笑云舒的筷子,凤舞阳扬眉浅笑,无辜地望着他略冒火星的双眸:「笑大人,下官说得对吗?」
「对对对,太对了!凤师爷简直是本官肚里的蛔虫啊!」笑云舒无语问苍天地扼腕道。难得吃到如此丰盛的宴席,却鸡鸭鱼肉一个都碰不得,笑云舒的好脾气有些挂不住了。可惜,恨只恨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他从小在凤舞阳那边骗吃骗喝混到大的,形势比人强,此时此刻纵使心里再不甘愿,也不得不低头老老实实地捧着珍珠米饭,就着对方布给自己的青笋白菜有一口没一口的扒起来。
「笑大人,要不您尝尝这草菇汤如何?都是山里新摘的……」
「哼哼,蘑菇这东西外表艳丽内里却五毒俱全,我们笑大人是不屑一尝的。依下官所见,还是吃青菜豆腐来得好,清清白白嘛!您说对吗?大人——」
「呃……对,青菜豆腐补气养身,本官觉得挺好。就照凤师爷所说的,各位不用再劝了,本官……吃些青菜豆腐填饱肚子就好啦!呵呵……」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地推开鲜汤,笑云舒接过凤舞阳殷勤布来的菜叶,望着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的佳肴们咽了咽口水,把满腔不满和着白米拌菜吞回了肚中。
唉唉——官做到了二品,却被这个没人性的师爷从小限制了每月红肉不得超过四两,河鲜不得超过半斤;好不容易赶上别人设宴想要胡吃海塞一顿吧,到头来进到嘴里的还是清汤寡水米饭白菜……呜呜呜——这实在是——天理何在啊!
「……」不是没发现某人怨毒的瞪视,凤舞阳只是继续优雅地品着与前者相同的菜肴,偷偷回眸,悄然送了一记温润的秋波:「云舒,吃慢点。老规矩,只许吃一碗饭,你自己掂量着点。吃太快了,一会儿退席太早就不好交代了。」
「……多谢凤师爷提醒本官。」咬牙切齿地啃着白菜,笑云舒攥紧筷子,恶狠狠地白了一眼满座的商贾,开始有些怨恨,他们为什么要把接风宴办得如此铺张奢华了!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