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翎倒抽一口冷气,又怎么了?
女人凄厉呼叫:「陈少翎到底在哪里?」
小翎听到这声音,心脏猛地一跳,几乎冲出胸口。头上仿佛被人打了一棒,眼前金星直冒。但是他根本不认识那女人,为什么会这么激动?
总之,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陈少翎!」可惜时不我予,快发疯的杨教官冲了过来,一把拉住他:「你来一下,有人找你。」
小翎这才真正看到那名女子,心脏跳得更急了。这女人的脸型跟眼角,好像某个人??
「妈……」千秋沙哑的声音传到他脑里,小翎大吃一惊:这女人是千秋的妈妈?
「叶太太,这位就是陈少翎,」杨教官介绍着:「陈少翎,这位叶太太有事想问你。呃,我们到教官室去说吧。」
叶太太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大步向前一把抓住惊愕的小翎,满脸急切地问:「你是陈少翎?」
「呃……是。」小翎被一连串的变化弄得晕头转向。
谁知叶太太竟然在众目睽睽中跪了下来,抱住他的腿嚎啕大哭:「谢谢你!谢谢你找到我儿子!谢谢……」
原本已经够混乱的场面,顿时又乱了三倍,杨教官苦劝着:「叶太太,您别这样,孩子担当不起的,先起来说话吧!」
叶太太仍是哭个不停:「谢谢,谢谢……」
千秋在小翎脑中冷笑着:「呵呵,一年不见,还是这么会演戏啊!我老妈宝刀未老哩!」
仍是一贯的嘲讽口气,但小翎听出他语气中强烈的怨愤。他心中一凛:对了,千秋一直痛恨着自己家人,万一他这时做出什么激烈的行为,那还得了?
「千秋,你妈要找的人是我,拜托你安静点,让我来处理,好不好?」
「叫她滚!我不要看到她!」
「那你就不要看,先回镜子里休息吧。」
「去你的!」
眼前有歇斯底里的女人在痛哭,脑里有抓狂的鬼在咆哮,小翎觉得自己脑袋快裂开了。
「那,叶太太,我们到天桥讲,别打扰学生上课,好不好?」杨教官好不容易将叶太太扶起:「陈少翎你跟我来,其他人回去教室。」
「呜!」小翎忽然低喘一声,抱住头蹲了下来,脸孔涨得通红,五官扭曲,显然极为痛苦。
「陈少翎?你怎么了?」
小翎咬紧牙关,念着没人听得懂的话:「千……不行……」
「陈少翎!」
一分钟后,小翎终于站了起来:「教官,我没事,我们走吧。」
教官扶着哭泣的叶太太走向天桥,小翎则摇摇晃晃地跟在后面。他的脸色很差,在炎热的天气里,额上却全是冷汗。他双拳紧握,全身紧绷得像木板。因为千秋仍在他体内躁动着,狂吼着要占用他的身体。「小翎,不要拦我,我要给她好看!虚伪做作,势利无情的女人!去死好了!」
然而小翎毫不让步,使出全身力气跟千秋对抗。他只知道,他绝不能让千秋使用他的身体去伤害自己伤心欲绝的母亲,绝对不能!
没想到他的努力居然生效了,成功地在脑中筑出一道屏障,将千秋隔绝在屏障之后。只是虽然抵挡了千秋的入侵,却没办法阻止他在自己脑中鬼吼鬼叫。
来到连接二栋教室间的天桥上,叶太太立刻一把抓住小翎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啜泣着:「真是谢谢你,千秋离家一年多都没消息,总算你让他回家来了。」
千秋冷笑:「再装啊!是你赶我出门的欸!」
「他常常托梦给我,跟我说他好冷,好想回家,我就知道他已经死了,可是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装肖伟!谁有那闲功夫托梦给你?」
天气很热,但是由于千秋的狂怒,小翎全身上下冷得直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有办法开口:「伯母您别客气,我只是帮个小忙而已。您也不要太伤心了,不然千……令郎会难过的。」
「你别跟着她耍肉麻行不行?」
叶太太的手又抓紧了一些:「陈同学!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千秋他……是不是在你那里?」
「什么?」小翎大惊失色:她怎么知道……
杨教官听不下去了:「叶太太!你在说什么啊?令郎不是过世了吗?还是遗物少了什么?」
「不是遗物。我们前阵子给千秋招魂一直招不回来,道士说他可能是被发现他的人带走了。」
小翎倒抽一口冷气:这道士也料得太准了吧?
「拜托你,他是不是跟你在一起?你叫他回家,好不好?」
千秋冷笑:「想得美!」
「叶太太!跟学生讲这种事不好吧?」杨教官快疯了。
小翎定了定神,强笑着说:「对不起伯母,我不信这种东西的。人死了当然就上天堂了,不会留在世上的。如果……千秋真的还在的话,他一定是在家里守护自己的亲人才对。」
「陈少翎!我要告你毁谤!」某法律系高材生大吼着。
小翎的这番话并不能说动叶太太,她仍是节节进逼:「可是,我真的觉得千秋现在就在我们身边,在你身上,我感觉得到……」
千秋长叹:「没办法,我身上就是带着跟你一样的臭味,我自己也不愿意啊!」
杨教官再也受不了了:「叶太太!我们是因为你的情况特殊,才破例答应你跟陈同学见面,你要是再骚扰我们的学生,我就要请你出去了!」
「没关系的,教官,」小翎实在不忍拒人于千里之外,轻声问着:「伯母,我想请问一下,令郎在过世前,是不是跟家里有什么纠纷?你要不要说出来,或许心情会好一点.」
千秋大为不满:「干嘛?想探人隐私啊?」
小翎心想:「我的隐私被你看光光,我为什么不能探你的隐私?」
叶太太非常激动:「你怎么知道?是千秋告诉你的,对不对?千秋在你那里,对不对?」
「不是啦,因为我一直觉得很奇怪,条件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会这样躺在山上,看起来好像是自杀……」
「不是自杀啦,猪头!」千秋愤愤地骂着。
教官不同意他的作法:「陈少翎,这是人家的家务事。」
叶太太一面拿手帕抹泪,说:「没关系,这孩子跟我们家有缘,跟他讲讲也好。那天千秋的确跟他爸和我吵了一架,我们说了一些不中听的话??」
千秋冷笑着:「不中听的话?『真不知道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个怪物』,这叫『不中听的话』?」
「然后他就在台风夜里跑出去,从此再也没回来了……」
「伯母,能不能请问,为什么吵得这么凶呢?」
叶太太只顾着抹泪,一时没有回答。
千秋不屑地说:「她讲不出口啦,那三个字会侮辱她高贵的嘴巴!」
然而他母亲还是说了:「我跟他爸爸,一直求他改掉同性恋的毛病,他就是不肯。」
小翎大吃一惊:「千秋……是同性恋?」总算他反应快,看到教官在旁边,硬把「也是」的「也」字吞了下去。
「伯母,您确定他真的是……」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千秋对他的私事这么有兴趣,搞了半天原来千秋跟他是同类!
叶太太话匣一开,就再也关不住了,抽抽噎噎地说:「我也不愿意相信啊。可是,他的家教学生来跟我告状,说千秋对他毛手毛脚……」
千秋怒喝:「我才没有!谁叫你听那王八蛋乱讲?」
「我们回家逼问他,他居然说他爱那个孩子!我真是不晓得,我们对他的教养到底出了什么错,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他向来是我们全家的骄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