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胜宇面无表情的目视前方。虽然他的神情已经不能再明了,可我还是不能相信。
“走啊!你不是想走吗?滚!”见我呆呆的看着他,于胜宇探身过来打开我左侧的车门。
我木然的走下宝马,心中一片茫然。
“你不是不想看到我吗?我就如你所愿……”他嘀咕着,狂躁地发动汽车,优质的引擎在如此粗暴地对待下依然没有发出太大的噪音,忠实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并且做得很好。转瞬之间银灰色的流线车身就消失在胡同口,朦胧之间未关的车门似乎在转弯的时候跟砖墙磨擦了一下。我还没来得及转过眼神,这银色的庞然大物又原路退了回来,我的心狂跳了一下,忍不住猜测他是否多少有些于心不忍。我应该恨他,厌恶他,再也不想见到他。但是,没有办法否认,我还在企盼。
就在我没能理清矛盾的心情的时候,一个黑黝黝的东西已经滚落在我的跟前。是我的钱夹。
没有一句话,他再次绝尘而去。那扇动着的车门再次刮在粗糙的砖墙上,累累伤痕。
没什么可以再来企盼了。他不会回来了。就这样了。
因为我的胃或者我的其他脏器,我渐渐佝偻了身躯。真想把自己就埋葬在这黑暗里。
我想我不需要他,他需要的也不是我。这么久以来,我一直都揣度不明白我们的关系。因为相处的这段期间发生的实在太多了。
***
第一次见面是去年十月末。那天天气很好。
他做了一件很像他会做的事情,来到广场跟我搭讪,并且在第三句话上就直奔主题。他打乱了我一生的计划。
我不知道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跟着他离开广场,并坐到他的宝马上的。他的爱车让我很吃惊。我第一次见到这么阔绰的嫖客,不怕你说我见识短浅,我确是新手。
接下来应该是洗澡上床拿钱走人。但事情并非想象中这么顺利。这个年轻的男人一边开车,一边皱眉揉着太阳穴。
“我头痛。”他看到我好奇的目光时解释道。“只是有一点头痛。我会给你付钱的。”
他的话让我收回了在舌头上打转的关心。我们是什么关系?买卖而已!
然而他的情况没有好转,以至于他打开家门做的第一件事是找止痛药。他整个脸颊都绯红了,我觉得并不是因为他害羞,于是很冒失地用手背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然后告诉他他发烧了。高烧。
“他妈的,药呢!”他急躁的把整洁的屋子搞得一塌糊涂,这让我很怀疑这近200平的大房子到底是不是他家。“小荣把药放在哪里了……”他疲惫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自言自语。
或者他有朋友,而两个人中操持家务的那个肯定不是他。
“不如先喝点开水。”我建议。“水杯在哪里?”看得出来他一动也不愿动了。
“厨房里有饮水机,餐桌上有杯子。”他带着歉意说,因为让我做了本职工作以外的事情。
我摇摇头,走进厨房。
“SHIT,第一次嫖居然搞成这样!”客厅里他喃喃地自己嘲笑着自己。“真他妈的衰。”
我有理由相信他是第一次。不然他不会傻得就这样带我回他这么豪华的家。这年头好人可不多,他凭什么这么信任一个MB呢。
厨房采光很好,装修的很漂亮,收拾得也很整洁。餐桌上有个同样精致漂亮的茶盘,里面摆着两只贴着大头贴的水杯。两个漂亮的大男孩在两只杯壁上遥遥相望着。看起来他们的感情很好,而这位还要偷腥,可见爱情实在太虚无飘渺,不是凡人能守住的东西。
我想。
我把热水端给他的时候,他的热度已经很高,虽然没找到体温计但我也可以保守地估计他至少在39度左右。
“先躺躺,我给你买药。”我把他塞进卧室,而他只是向我挥了挥手,“谢了。”他似乎有些不满地说,不知道是对我还是对他自己如此虚弱的表现。他的脸上带着赌气的神情。
我很想笑,转身的瞬间,床头柜上一只像架嗖的跳进视线,我大骇,凝神细看时发现不过是刚刚见到的那大头贴上的男孩,只是那神情和我如此相象。
原来如此,我想,原来是替身么。
巴米尔的价格不便宜,但我记得小岩曾经跟我说过这东西退烧效果不错,每次来看我,他带的都是药,现在想来真是好笑。他更像我的保健医。“别的我都不担心,就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他如是说。“等我毕业了,就到你身边儿当你的专职医生好不好?唉,可惜我比你还晚一年呢。”
泡腾片在水中挣扎着慢慢变小。桔子水般的味道在空气中慢慢扩散。想是巴米尔泡腾片饮料般的味道帮了我不少忙,我给这病号灌药的时候没遇到什么阻碍。“要打电话叫救护车吗?”我问。
“不用。”他赌气的表情一直就没变过。
“那我走了。”
“啊?”他张大了嘴。
“BYE。”
我关好房门、防盗门。
那时候他看起来有点可爱。
很快我就把他忘记了。虽然这次买卖看起来我赔了,但我并不在乎。那时候我觉得我很年轻,长相尚可,而且对于金钱的得失我向来看得都不重。好吧,说实话,我更多的心思还是在思念,在揣测着小岩为什么会那样决绝的向我提出分手,而两周后又为何来找我?可惜在那两周里,事情已经有了无法挽回的变化;在内疚,想象着爸爸的葬礼是怎样进行的,鄙视着我这唯一的儿子对整个家庭带来的伤害。
我继续堕落着,自己给自己判了重刑,并且忠实地执行着刑罚。
十一月,天气已然很冷了。我必须夜夜寄宿在嫖客家里。这期间我接过两个比较变态的虐恋者。第一次的时候我其实被吓得也不轻,而且说实话我是没从中得到什么乐趣的,相反的,我觉得很痛苦。尽管得的是不少,但这些钱不够用来养伤的。往往身上的伤痕还没有消退,我便不得不寻找下一个主顾了。
而看到我身上伤痕的人无一例外地露出蔑视的神情,下手也粗暴的多。
快到十一月中的时候,我的身体已经不像想象中那样好,更由于无规律的进食把我的胃糟蹋的一塌糊涂。我在公用电话亭上看到了房间出租的广告,可有人早我一步租下了房间,那是个虽然俊美却娘娘腔很重的男孩,他说自己叫西敏,可以考虑和我合租。
十一月中下旬,我和西敏的关系已经逐渐缓和,他告诉我前两天在红领巾的时候见到有人打听我——最起码那个人形容的人很像我。
我第一反应就是小岩!
不管怎样,我现在比退学之前更没有脸面见他了。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脏的没法练了。他还来找我做什么?
我转移觅食的地点。
这误会一直持续到在东单再次碰到那个开着宝马的人。
“你是不是换地方了?”他把我别到路边,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我去找过你好几次。”
“嗯?”我心不在焉地回答。
“我叫于胜宇。”他说。
“哦。”
“一起去喝点东西吧。”他提议道。
“……我还是要收打车费的。”我想了想,笑道。
“连上次的一起给你。”他也笑了,打开车门。
“你多大了?”他把玩着我的身份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