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傲然化为唇边的似笑非笑,温柔隐秘,初时不肯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天寒过来,见天寒来到近前却怔楞当地,也只微笑不动。
「……你是……」天寒张张了口,终于出声,「……丹莹?」
「我的名字是梓童,火凤梓童。」
凤凰回答,不紧不慢,不温不火。
梓童?和母亲同样的名字。天寒忽然想起,七百年前凤凰涅盘后心智如同一婴儿,眼前的凤凰却没有那样的表现,能正常地看人,说出符合逻辑的话。为何凤凰这一次与前次不同?
「彤呢?莫非……」
天寒试探性地问道,毕竟没有谁能在三昧真火中不魂飞魄散。
「他在这里。」
凤凰抬手指着自己的心口。
「他的肉身已经因三昧真火化归于无,魂魄回到了本来的地方。」
天寒大喜,自己果然没有猜错。朱雀果然就是凤凰!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人!
正待开口,凤凰忽然神色一变:「你笑什么?!」
面露喜色的天寒还没能反应,一道红光当胸撞来,将他重重地击倒在地。浓郁温暖的暗红色立即替代了火红,雍容的凤凰面露凄然,光影在他的脸上徐徐的流动。
鸟王突然跪倒,伏在地上痛苦地蜷起身体。天寒一惊,爬起来就想上前,却被凤凰一句「站住!」喝住。激动的思考波在凤凰身体中激烈地流窜着,心底却在狂笑,他开了自己多大一个玩笑。
在天寒露出笑容的时候,他不是什么鸟王凤凰,而是朱雀彤!「朱雀」打掉了天寒的笑脸,同时疯狂地敲打着封闭着自己的肉体,在这里他什么都无法掩藏,什么都无法逃避,他不是什么火鸟朱雀,而只是曾经被拋弃又被认为可以利用,于是就收回的弃置物。被融合,被吸收,那种忧愁和痛苦是来得如此的直接了当,不留情面。
千万年的孤寂,千万年的等待不获,那痛苦的喊叫,张扬了痛楚,对曾经甜言蜜语却背叛他的男人又恨又爱,在恨爱之间的反复挣扎,最终,压力迫得他化身为二。
两千年一晃而过,转了一个轮回,他又再次回到这副模样。为什么不让「火凤梓童」就此消失?
两千年前,凤凰用灵魂分裂的方法结束了「火凤梓童」的性命。『你以为长生不老就不会死了吗?我现在就死给你看!』从此,从涅盘中苏醒的凤凰都是不完全的,因为有一部分魂魄流落在外。
一千六百年前,不堪寂寞的青凰羽盈找回了那流落在外的半身,给予他身体,赐予他生命,希望他以朱雀子绯的身份与自己永伴。因为那被火凤梓童的抛弃的魂魄名叫「倾慕」。
七百年前的浩劫打破了青凰羽盈的美梦,以彩凤丹莹身份重生的凤凰有必须要做的事,但这又是他不能亲自做的。要夺回失去的东西就必然会有战争,而战争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都必然会造成巨大的灾难。不同于本来就代表着灾难的白虎,「凤凰」是祥瑞,是祥和安宁的代名词,如何能够?
四百年前,从他魂魄的「骄傲」中,朱雀彤诞生了,为了代替不能轻举妄动的祥瑞凤凰,作为挑起战祸的凶星来到世上。
『表之凤凰,里之朱雀。你是我的半身,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必须要代替我,做我不能亲自做的事。』
……这句话原来是这么回事……原来是这么回事!
朱雀是工具,是替身,是凤凰用来麻醉自己的迷幻药,是可以解闷的工具,也是良好的武器,所以凤凰爱护他,保护他,宠爱他,但并不可能像爱情人那样恋上他,因为那样等于是爱上自己水中的倒影。七百年前的朱雀子绯竟然以为凤凰曾经爱过他!
而朱雀彤,只是顶替因祥瑞之名而无法行动的凤凰的傀儡。一切的功劳都将归于凤凰,而战争所带来的一切灾祸都将由朱雀领受!前朱雀后玄武,左青龙右白虎,朱雀生来就是要冲在最前当炮灰的!
让我出去!让我离开!我不是为了你融合才来的!我才不要当你的附属!我是独立的!
火焰猛然从鸟王身上迸出,气浪将天寒掀出老远,烈焰冲天。
就在同时,一个小小的红色光团从燃烧的凤凰身上冒出,在火蛇间飘浮不定。一道白光闪过,那红色的小光团就不见了。
燃烧的宫殿,飞舞的群鸟,纷乱的战场,纵流的鲜血……
尾声
「……桃花,荷花,杏花,李花,芙蓉花,牡丹花,玫瑰花,喇叭花,豆腐花——」
正诵读着簿册的黑发男子突然被一只大手当胸抓住衣服拎了起来,一张龇着利牙的狰狞虎脸凑到离他至于几分远的地方,碧绿的眼睛瞪的老大,吼道:「胡扯!老虎不发威你把我当病猫啊?」
此话一出,说话的人立即就被旁边一只有着粉红色皮毛的小猫白了一眼。
黑发男子头上蹦着青筋,将手中的簿册拍到对方脸上。
「有胆子做就别不敢认!露水姻缘簿只会如实地记录发生过的一切,没有任何人能修改!」
刚才玄武茗前所报的名字,全部都是和白虎有过关系的对象。就算白虎自己也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事后一点记忆也没有,露水姻缘簿也会自动如实地记录下时间地点和双方的姓名。
感觉到背后针一般的视线,白虎咽了一口唾沫,回过头去,讨好的笑。小猫咪下巴一抬,扭头就走,不甩他。白虎急忙跟上去。
「彤,不要这样子嘛!我不是说谎,是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
「我也有难处的啊!」
「……」
「你看,我是身体健康的成年雄性。这个这个,成年雄性总有生理需要,每年的发情期可不是理智能克服的!」
「可是你已经有我了!」
对他一直不理不睬的小猫咪猛地回过头来喷火,立即将白老虎变成了一团烤焦的棉花,然后迅速跑走。
「焦棉花」在后面一边追一边欲哭无泪地碎碎念:「我已经是大人了,而你还是个孩子,如果我每天%︿&*@#$%(哔——),又每天%&*#$~@&(哔——自动消音)你怎么受得了!﹀
可恶可恶!就会找借口!还说什么爱的只有我!结果还不是只会让下半身来控制行动!彤一边跑一边咬牙切齿,忽然心中一动,换了个方向冲到了一处悬崖上,仰头望着天空。蓝蓝的碧云天中,一行伫列正缓缓而过,旌旗飘扬。
那是飞禽之长出巡的队伍。
凤凰来了,银光滑过,广袖舒展,双臂微张,好似天下具在其脚下。他忽然回过头来,侧耳倾听,晴天白日下竟有凄惨悲凉的乐声远远传来,凄厉残切,如诉如泣。有人站在海浪中,青色的发,金色的眼,吹着埙,让海风把乐声远远传开。
凤凰迎着海风,银色长发在风中飞舞,只在额前有一抹鲜红,银色的双眼因倾听而微阖着。片刻,他似乎从短暂的迷茫中清醒过来,抬起头随意的扫了一眼,晶晶亮的眼神耀人心魂,彤几乎以为他看到了自己,于是相信了书上的话,眼波流动确实有一种魔力,可以勾魂夺魄。
凤凰眼神轻蔑而游离,那种轻蔑并非形于外的轻视,而是骨子里天生的高傲,以至让所有的生灵油然而生畏惧之情。没有谁能在这样的目光下不自卑的。他回过头来双臂一震,开步离去,无论千万人,都有心甘情愿追随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