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步走出去,身后,掠过狂风阵阵。
“展昭!”
“徐义士!”
“公孙先生!展昭那小子也未免太混蛋!我家五弟他已经……已经……他却居然说出这种话来,亏江湖人士还称他作什么南侠!”
“徐义土,陷空岛诸位,在下知道白义士的死对诸位打击很大,但展护卫他……”
“他又如何了!看不出他有半点伤心!反倒……算我等过去错看了他!”
“老三!闭嘴!”
“大哥!怎么连你也这样!”
“难道你没有看见?”
“看见什么?”
“你……唉……”
其实只要用心便看得见的。只要用心,便应该清清楚楚地看见的。
——展昭的眼睛。
血红的、凌厉的、肃杀的,在听到消息的瞬间,那杀意仿佛就要从心底深处迸裂出来的……疼痛的眼睛。
展昭,展昭,你的心已经碎了,碎裂的残片正在从眼睛里流出来,你自己发觉了吗?
你的心碎得,只剩下残片了。
白玉堂……
已经……
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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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
那是山腰处一个宁静的村庄,一条小溪穿过村子的中央,在村内绕了一个几字形蜿蜿蜒蜒地穿了出去。
溪水顺着山腰扭曲地向下爬行,清亮的水流无声地行进,只有静静地聆听才能微微听到它悄然爬过山石和泥土的声音。
无声的水流伴随着这座山中特有的琴鸟叫声,还有山腰上村户人家袅袅升起的炊烟,让人几乎将这里当成了桃源仙境一般。
忽然,一个狼狈的人影出现,打破了这如画的景色。
那人身着暗蓝色外袍,满身都是尘土与血污,似乎受了不轻的伤。只是由于手中一把长剑的支撑才勉强站着没有倒下。
他踉踉跄跄地走到溪边,似乎想喝口水,然而有什么东西绊了他一下,他身体一震,长剑脱手滑出,身体失去了支撑,他咚地一声便侧身倒了下来,昏死过去。
一条小小的血色溪流从他身上蔓延出来,滑入溪水之中,飘出丝丝缕缕猩红色的曲线。
一个打柴的青年走到溪边,刚放下柴禾,转跟间发现脚边的草丛中躺着一个人,不由吓得大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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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慢慢地睁开眼睛,一排破旧的房梁映入眼帘。
那房梁真的很破,看来已经腐朽了多年,稍微有一点震动便向下面不断地掉灰。一只老鼠窜过去,不只灰,连木屑都掉下来了。
这里不像是普通民居,大概是他人废弃多年的房屋吧。房顶已经千疮百孔,最大的一个洞被破木板和树叶之类的遮盖了起来,不过就凭这种遮盖技术,万一外面下大雨那里面下中雨是绝对没问题的。
展昭想动一下脖子,却发现脖子好像僵硬了。之前那里的确受过伤,不过也不该伤到这个程度……
他摸摸脖子,受伤的地方被布条一类的东西包扎住了,不过由于包扎技术太差,该紧的地方不紧,不该紧的地方却死紧,害得他现在想转个头都很困难。
他勉强将目光转向自己要看的地方,一个穿着粗麻衣服的年轻人正背对着他劈柴,一盆火在他身边殷红地燃烧着,一股烤红薯的香味弥漫开来,让人不禁有些肚饿。
展昭呻吟一声,勉强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躺在一堆稻草上,身上盖了一件补了无数补丁的破衣服,正因为他坐起来的动作而下滑。
他自己的衣服不见了——不,就住火堆旁边,大概是被洗了,正在那里用火烤干。身上的伤也被一一包扎好了,只不过那种包扎技术和他脖子上的一样差而已。
这房间很破,东西也很简陋,除了那堆火和稻草之外几乎一无所有,但却收拾得异常干净,连他身上盖的这件衣服也是破虽破,却洗得很干净。
年轻人听到了他的声音,放下手中的活转过身来,对他微笑道:“你醒了?”
展昭看着那蓦然转过来的脸,喉咙里一时竟发不出半点声音。
——白……玉堂?
——是白玉堂!
尽管他的头发只用一根破烂的麻系着,尽管他穿着白玉堂那种人死也不会穿的麻布破衣,但那张脸,那张脸……连笑的时候眉毛微微一挑的那个动作都一模一样,真的是——
他也抓住了那个人的手腕,焦急地想要说一句什么,话已经到了口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声音太多了,想说的话太多了,都堆积到喉咙那里,出不来。
玉堂!你没有死!
玉堂!为什么不回去?
玉堂!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玉堂!你知道我们痛苦了多久!
玉堂!你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
玉堂……
“壮士?”
一模一样的声音啊……为什么……会忽然抓不住了……
白玉堂是不会这么叫他的。
这个人……
“你不是玉堂……”
“啊?鱼塘?”年轻人有些尴尬地笑起来,把由于他的动作而滑落的外衣又盖回他身上,“我怎会叫鱼塘……”
展昭呆呆地看着他:“那你……”
“我没名字,我爹姓白,村里的人都叫我爹老白,我就是小白了。我说壮士啊,你这是从哪儿来?怎么伤这么重?是不是有坏人?不应该啊!这附近没土匪嘛……”
这个人……不是……白玉堂……
展昭收回了手,年轻人几乎可以看见他身上竖起了毛刺来。
不是玉堂,那便没有理由待在这里,还有事要做,还有那个钦犯必须带回去……
“多谢壮士搭救,不过在下有要事在身,不便打扰,这便……”他艰难也站起身来,告辞二字还未出口,一阵眩晕。
“嘿!你的伤势还没好哪!怎么能跑!”
年轻人臂膀一张,展昭恰恰倒在了他的怀里。
“喂!壮士?”
展昭听不见年轻人的呼喊,因为他又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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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本来不叫做小白,他爹也不叫做老白,可是由于村里的外姓只有他们爷儿俩,大家也便懒得再叫他们名字,直接以老白、小白称呼,他们在这叫伍家村的村里生活了二十多年,渐渐地连自己的大名也不记得了,向外人自称时,也是叫做老白与小白。
三年前,老白病死了。原本为了给爹治病,小白已经卖掉了家中所有的东西,又不愿老白死后还被丢在乱坟岗,便卖掉了里面已是空空如也的屋子,给老白买了一个体面的棺材入殓。
他自己因失去了最后的庇护之所,只有到这个据说几十年前就被人舍弃的房子里暂时栖身。
展昭原本还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然而在问了几乎所有的村人却只得到同样的答案之后,终于完全死心了。
白玉堂已经死了,而救了他的这个人只有一副与白玉堂相似的皮囊。
他不是白玉堂。
所以展昭应该走了。他所抓的那个钦犯已经被他杀死在树林中,现在这种天气很快就会腐烂,他必须在尸体腐烂之前,割下他的头带回开封府去复命。可是他想了好几次要走,却每每在踏出伍家村地界时,又悄悄地转了回来。
即使是假的也好,他想多看看玉堂的脸,做一做他还活在人世间的美梦。
小白以砍柴为生,可是一天努力下来砍的柴却只能勉强管得住他自己的温饱。多了展昭一个,他的生活便显得更为捉襟见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