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他们那伙人对我这么看不顺眼。」他一心只为东岭关的安危着想,倒没想到自己的好意会被有心人拿来利用,甚至还妄想将他除掉。
「幸亏有你啊,小家伙。」拍拍白鼬的小脑袋,项伯伟叹了口气,然后看向水寒天。「现在该怎么办?先揪出想破坏议和的人,再回头拆穿他们的诡计?我想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吧?」
当年他就是因为自己的脑袋对战事的帮助不大,才找水寒天下山助力,所以在这种时刻,他也只能再度求助水寒天。
「上回外族言明结盟却突袭东岭关,其实是因为镇关将军先派了几个人混入敌营烧了他们的粮草,才会引来敌军奇袭。我想他这次八成会故技重施,让手下在这里作乱,然后挑起战火。」说着说着,水寒天皱起眉头。「之前你人在东岭关,就算镇关将军惹火敌人,我们也还有起兵对抗的机会;可这次如果出了什么状况,那自愿跟着你的九十八个士兵,恐怕……」不被当场俘虏、斩首才是奇事!
「马上去传令,叫他们全部集合。」项伯伟打断水寒天的臆测,套上外衣拿起佩刀,准备应战。「现在没办法知道谁才是内贼,干脆叫大家一起行动,不许落单,这样就算是内贼也无计可施。」
反之,若有内贼的话,也可以马上知道是谁。
项伯伟匆匆拉了水寒天出营帐,正打算叫大伙儿集合时,却没想到敌营里竟先起了骚动。
「看来……我们慢了一步。」听着远处传来的怒吼,水寒天神色紧张地将蛮族口中的难懂词句,译成项伯伟听得懂的话语重复道:「有人行刺敌将!」
「什么?」项伯伟惊讶地望向声源,再回头看了下四周用来招待使者的营帐,他知道等等就会有人来抓他们这些外来使者治罪了。他连忙下令,叫那些已经被吵醒,甚至从营帐里采出头来想看看这骚动是怎么回事的士兵们,全都拿起武器,要他们立刻抢了马逃出敌营。
也许这样并不能解决被误会的问题,但是至少可以保全大家的性命。
「大家快走,别多话了!快走!没时间给你们问话!」
项伯伟在几个营帐之间来回奔波,要大家立刻离开,同时也拉了水寒天往停放马匹的地方跑去,打算带着水寒天一起逃。
营帐之间顿时纷乱起来,士兵们听见项伯伟的命令之后,只是没命地策马奔逃,往东岭关的方向奔去。
只可惜敌人也早有准备,一字排开的长枪与反映着火光的刀剑迅速地挡住了东岭关士兵的去路,大火在临时堆高的木头上跳跃,将四边映照得亮如白昼,照出东岭关使者们的身影,也让人数仅百人的他们感到冷汗直冒;毕竟双拳总是难敌四手,他们即使有意作战也得手上有刀有枪,可混乱之中逃脱的他们除了身上一袭衣裳和坐骑,大多数人手边早无自保之物。
「让开!」项伯伟的吼叫声劈开了冲天火光,他带着水寒天策马奔向前列,然后不顾水寒天的阻止,翻身下马,还顺手挥动手边的佩刀。「寒天,你带他们回东岭关,这边的地形你一定比我熟,必要时记得让风牙护着你,至于这边就交给我来断后!」
「伯伟!」对于这一道命令,水寒天并不想遵从,因为眼前的状况不用费心思考推测也能明白留下来的人,肯定是凶多吉少。
他抓住马下项伯伟的肩膀,想叫他打消这个念头,和自己一起离开。
「你走!因为只有你熟这里,况且……」项伯伟拍拍水寒天的手,第一次将他的手拉离自己。「为了你,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想与水寒天厮守终生,那是他一辈子都在做的梦,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会活下来。
拍拍骏马稍作安抚,项伯伟将缰绳交到水寒天的手上,指示过大伙儿听从军师的吩咐后,他将刀在空中用了半圈往前一指,对着眼前白晃晃宛如牛头马面手中铁链般的一排刀剑指去,以他洪亮的声调进出低沉的咆哮声——
「我是靖武国的震北将军项伯伟,今天我们本为和平而来,可惜遭奸人所害,无法与各位谈和!若你们不愿相信靖武国的诚心,尽管拿我开刀,我项伯伟乐意奉陪!」
虽然他不求蛮族完全理解他的话,但他们靖武国确实不愿再多加争战,这番宣言不过是为自己的立场表态,至于之后的结果,他只能交给自己和敌将手中的刀剑来安排。
去与留,向来就不是个容易的抉择。
面对项伯伟的坚持,水寒天即使不愿丢下他,也只能顺从他的命令,带着剩余士兵逃离敌营。
项伯伟一边为水寒天等人开路,一边踢开身边的围栏、火堆,试图挡住追兵的脚步;虽然此举确实为东岭关的士兵们争取到平安离开敌营的时间,让水寒天他们顺利逃脱,但单凭他一个人要想全身而退,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他是人不是仙,原本就寡不敌众,再加上敌军前仆后继,像浪潮一般死命追赶,甚至搬出弓箭围剿他,亟欲将他杀之而后快,所以要想保住一条命就已是难事。
可是他想回去,想见水寒天啊!
他与水寒天约好的,这次他不能再失约了!
吃力的挡下飞来的箭枝,项伯伟觉得手臂似乎开始无力而发麻,砍杀敌人的动作也益发迟缓,双腿更是不听他的使唤,所以他不得不为自己寻找出路,希望能在夜半的山林掩护之下,替自己找到一丝活命的机会。
恍惚的神智加上几乎使不上力的双腿,那是项伯伟仅剩的本事。拖着一身的伤,他一边惦着离去的水寒天,一边使出最后的力气往深山奔去:直到他再也走不动半步,才滚落在树丛里。
「寒天……」项伯伟在黑暗中摸索着手边的武器,只是当他好不容易寻到掉落的刀身,却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举起它的力气。
甚至,他没办法再站起来了。
他忘了自己跑了多远,他只知道山林的树木足以掩盖他的行踪,才会拼命的往山里跑,可是……
嘈杂的马啼声与镗甲的撞击声传来,还混杂着不明的口音,让项伯伟一听就知道是蛮族追来了。
随着草枝被翻弄的声音越来越近,项伯伟忍不住悄悄吐出一声叹息。
「逃……不掉……吗?」他好想再见水寒天一面,想摸摸他温暖而柔嫩的脸蛋,倾听他柔细的笑声。
寒天……他美丽的寒天,难道他们今生真的注定无缘吗?
「我对不起你,寒天!」项伯伟轻咳了几声,感觉到手臂与腿上的伤口正在淌血,只是他已经没有站起来的力气,而且就算他勉强撑起身子,只怕也走不了几步路。
可是他好想再与水寒天多聚聚,他也想亲眼见到靖武国的明君上任,他那未来的小孙子……
还有那个仙境……难得雪峰为他们砌出一座仙境,可他竟无缘再踏入。
听说人在死前都会开始回忆过往,他此刻是否就面临如此的困境?
项伯伟自唇缝间进出一声轻哼,淡淡的笑了。
能遇见水寒天,是他这辈子永不后悔的相识,只可惜他们有情却无缘相守。
「寒天,我爱你……好爱你啊!」
如果轻风有意,那就替他把这些心声送到水寒天身边吧,因为他恐怕再也无缘与水寒天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