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硕言伸出手,示意地扬眉。
一愣,澧央眨眨眼,脑筋还没从“羞于见人”中转回来。
“咖啡。”他闷笑着说。
后知后觉地“喔”了声,微糗地把其中一杯咖啡交给他。
道声谢,硕言轻啜了一口之后,说:“嗯,好香。”
“咦?”澧央举手嗅了嗅自己的体味,他今天又没抹什么古龙水。
硕言忍俊不禁地说:“我是指咖啡。”
澧央知道自己的脸肯定红得媲美煮熟的章鱼,但他装作一脸没事地说:“我知道,我只是在欣赏自己的手腕。”
挑起一眉,也不戳破,硕言颔首道:“欸,你的手腕的确是纤细而美丽的艺术品。你应该靠它摆个展览,收门票赚钱。”
就算他凹得很硬,这家伙就不能配合一点,给他点台阶下吗?澧央气呼呼地把脸转向另一头,故意避开林硕言,喝着自己的那杯咖啡。说来说去,自己会有这么多失常的举止、自我意识过度,他也得负一部分的责任!
硕言将程澧央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暗暗笑岔了气,直呼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宝、这么有趣、这么可爱的家伙!
乍见之下是集冷漠、难以接近、心高气傲的缺点于一身,永远一号“酷酷”表情的他,一旦被硕言破解了他的“表情密码”,冰山的假象就再也骗不过他一双锐眼。其实这家伙心思缜密纤细却少了那么点机灵,思路九弯十八拐,爱钻死巷却不懂得给自己留退路。
想象一台顶级跑车,美丽时髦又高贵,引擎全开时,跑直线的速度之快无人能及,但千万不能全速驶上弯道——因为它出厂时忘记安装煞车,一不小心就会车毁人亡。
要学会驾驭这样一辆出厂故障+危险暴走车,不下番苦心去学,是学不会的。
诀窍只有一个,千万别把他逼进死巷(硕言失败过一次),要留给他一点转圜的空间,适当地撒点饵慢慢地诱导他。只要够幸运,就可以到达你想去的地方。
“昨天你是不是在老爹那儿过夜?”硕言谨记不穷追猛打的原则,开启其它话题道。
冷瞥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衣服。你没换,我猜你应该是睡在那儿,衬衫有点皱。”
“你看那么仔细干么?”
呵,被凶回来了。仿佛好心探手去摸摸猫儿,却冷不防被抓伤。硕言不气馁,再接再厉地说:“老爹呢?还好吗?”
眯眼。“他很好,只要你别去骚扰他、别靠近我爸!”
“是、是,我是你危险人物名单上的头号战犯,我知道。”
看样子程澧央依然对自己所说的“爱上老爹”一事深信不疑。不知当他摊牌说那全是鬼扯的一刻,他会出现什么反应?
我当然喜欢老爹啦!关于崇拜、喜爱的那部分是绝无虚言的,可是说我对老爹存有“非分之心”,就是百分百的睁眼说瞎话了!
说来也挺好玩的。
澧央够聪明到察觉出“告白”仅是自己为了拐他来工作的伎俩,何以他对其余的部分一点儿都不怀疑呢?这个谎言实际上是破绽百出呀!想一想,他认识澧央才多久,不但“摸了”也“吻了”,由此可知他林硕言对有兴趣的对象出手之快。他若真对老爹动了什么歪脑筋的话,再怎么慎重其事,也不可能忍到今天都还不出手啊!
……但,若不是澧央少了这点心机,他也没有可乘之机了。
程澧央,你快醒醒吧!真正勾动我嗜虐心的人,不是老爹,是你呀!
放下咖啡杯。
“好了,开工吧!”
“喔。”澧央一脸苦瓜样地打开冰箱。
硕言则卷起衣袖,准备作回他“严厉的厨师”的角色。这可是专门为澧央准备的,他要代替“老爹”,给“儿子”如沐春风的指导。
这样就算“山林小馆”最后仍免不了被卖掉的命运,起码澧央还能拥有一点与老爹共通的回忆、相同的奋斗史(只有短短三天也无妨)。
这会是硕言送给他们父子俩作为庆团圆、喜相逢,最具纪念价值的东西。
第六章
“猴死囝仔,总算给我找到了吧!”
站在“山林小馆”门前,两颗泛着血丝的混沌黑眼珠,牢盯那扇开开阖阖、客人来来去去的玻璃门。
几天没洗的身躯发出阵阵酸臭味,味道之强烈,致使路过的人们纷纷掩鼻走避。男人哼了哼,朝那些势利眼的男男女女吐了口唾沫,张牙舞爪地说:“X!看啥小,没看过帅哥啊?恁北已经娶某生仔,没你们的分啦!”
一对正想进入餐厅用餐的情侣,见状立刻打退堂鼓往回走。
朝着他们的背影,男人补上几句干醮后,便大剌剌地推开了那道玻璃门。
“欢迎光——”柜台后的女子,讶然地站起身。
站在门边的男人以搜索的目光在满屋子的用餐客人间徘徊,原本热热闹闹的餐厅里,顿时鸦雀无声。
正好这时,一名女孩端着银盘从厨房中走出来。
“阿绘!你一定是阿绘,对某!”男人拉开嗓门大声呼唤着,举高的双手在半空中大大地交叉,企图引起女孩的注意。“是我啊,我是阿爸!你看这边,阿绘!”
小时候的一场急病,导致听力有障碍的女孩,起初并未注意到男人。但她细心地注意到餐厅中每个客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门口,因此也跟着转过头去——
哐啷!银盘与盘子上的两碟咖哩饭,摔到了地上。
喉咙发出了不明的咿啊声,女孩脸色苍白,频频摇头后退。
待在厨房里忙碌工作的人,听到这不寻常的巨大声响,立即赶了过来。
男人一看到那名一身厨师制服,腰间系着长围裙的高大男子后,咽下了一口口水,不敢再放肆地鬼吼鬼叫,只敢低低地说了声:“阿言。”
高大的厨师,目光缓慢地自女孩,移向了他,陡现杀气。
男人吓得退了一步。
厨师摘下料理帽,塞给一旁的助手,踏着腾腾怒火的脚步横越整间餐厅。
“你、你……毋倘对尬己老北勤手喔,阿言!”
来到男人面前,一脸怒容的高大厨师,揪住了男人肮脏破旧西装的衣襟,压低的音量透着愤怒。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出去!”
“瓦、瓦系来——”
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高大厨师像是母鸡拎小鸡般,硬是将男人拎起,往门外一丢。
男人脚步踉跄地跌倒在地。
“不许你靠近这间餐厅五百公尺以内,要是让我看到你继续在这附近闲晃,下次我就不会对你这么客气了!滚!”特地关上玻璃门,厨师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狼狈男子,语带威胁地叱道。
“阿言、阿言!你卡等一下!”男人死缠烂打地上前抱住了他一脚。“拜托你,救救阿爸!你宰影阿爸现在被人逼得快死了,你抹冻对瓦见死不救!算老北求你,你呼我一千——”
“闭嘴!不要说一千块了,就算是一块钱我也不会给你!你是死是活全都是你自己的事,和我、和阿绘无关!”抬腿甩开男人的纠缠,迳自转身返回餐厅里。
“阿言!”
男人槌打着地面。“你这个没良心的不肖子,对尬己老北蔗无情,你会有报应!天公会呼你报应A!”
幸好没有进一步的冲突发生。
澧央在硕言将那名流浪汉揪出门外后,忧心忡忡地站在厨房入口处,眺望着玻璃门外的景象。虽然没听到他们的对话,但那名流浪汉似乎是硕言认识的人。他转身回厨房,看见坐在椅凳上的语绘,仍不住在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