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阙若煦讥讽地大笑,更为自己心底渴切的期盼感到悲哀。是的,她多么希望她是,若上官凌没有出现,若上官凌真是个男人,她可以永远沉浸在这样的美梦中。
“你义父沐天云能为你证明,不是吗?”那个言之凿凿的沐天云不是将她的一切合理的解释吗?
慢着,合理?上官凌猛然抬首,清清楚楚的看见阙若煦脸上未及收拾的酸楚。
滚烫的泪水滑落芙颊,阙若煦苦笑。“我只是学习一个千金大小姐应有的知识和礼仪,是义父找来的替身。”
上官凌皱眉,沐天云将一个无辜的女子卷入他的计算之中,究竟是为什么?
“我出生于京城邻县的农户,家贫养不起太多的孩子,又遇上连年大旱,为了活命,八岁那年,爹娘将我卖入京城中第一妓坊‘春风满月楼’。”阙若煦平静的叙述在乱世常见的故事,叙述着身为女子的悲哀。
“为了不要成为只能出卖身体的低阶妓女,我努力的跟着鸨嬷嬷延请的落魄书生习字、作诗、吟诗,弈棋,跟着教坊中的女子学习舞蹈、音律,学习如何魅惑男人,除此之外的时间,便是在各个姊姊房中打杂。”
“你不会不平、不会想逃吗?”上官凌忍不住问道。
“不平?逃走?”阙若煦不屑地重复她过于天真的问题。“你不知道饥饿到快死的滋味吧?你不知道连年天灾造成的恐慌吧?你不知道天下之大却无处容身的感觉吧?对一个八岁的孩子而言,只要有能活下去的机会,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能咬牙撑过!”
“你说得对,我很抱歉。”上官凌无法反驳,过往她帮不上忙,也无权置喙。
意外于她坦率的道歉,阙若煦缓下表情。“在‘春风满月楼’待了一年,就算受人欺负也只能认命,几乎要以为一辈子就是这样过下去时,我遇上了义父。”
上官凌表情怪怪的问:“沐天云?”她知道古时候的男子上妓院不一定是为嫖妓,可能是附庸风雅、可能是为谈生意、可能是……身为商学院的学生,当然知道最基本的供需法则,只是她对男人上妓院仍是不太能接受就是了。
阙若煦眼中有着遥想。“那时,我被诬赖偷了其中一位花娘的私房钱,被打得只剩一口气时,义父救了我,并为我赎了身,给我新的生活、新的名字,新的归属之处。”
“你不怕他对你另有所图吗?”沐天云居然利用一个苦命女子,太过分了!
“我不在乎!”阙若煦摇首。“从义父救我的那一刻起,他便是我的天,我的一切,只要是他所言,即使要我自行了断性命都毫无怨言。”
“你该在乎的,这是你的人生,不是他的啊。”上官凌看着那双执着的美目,蓦然明白了沐天云在阙若煦心中的地位,那双眼中赤裸裸燃烧的是爱慕和痴恋的火焰啊。
“若煦小姐……”
上官凌伸出食指摇了摇,“我是上官凌。”
“你还不明白?”对于她的固执,阙若煦没好气。
她的笃定让上官凌有些好笑。“就算你不是阙若煦,不代表和你肖似的我就是吧。”
“你是,因为段风在你身边。”
“笑话!凭什么段风在我身边我就是阙若煦——”乍然明白她说的是“段风”而不是“风隐岚”,上官凌骤感不妙地瞄向阙若煦平静的神色,“你说……‘段风’?”
阙若煦扬唇笑了,“风隐岚便是段风,而在亟欲复仇的段风身边的你,定是阙若煦无疑。”
因为段风在她身边,所以她才是真正的阙若煦?奇怪的逻辑让上官凌失笑。不想向她解说两人相识的经过,她在乎的只有一点——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与段风入庄前。”
这么早?敢情大家都在演戏?
“沐天云告诉你的?”不抱希望地问了句废话,见阙若煦点头,上官凌绕着室内踱步。“复仇是什么意思?”
她的不知情令阙若煦讶异。“义父便是十二年前阙家灭门血案的主谋,你说,明知此事的段风找上他还会是为了何事?”
一团乱的事实让上官凌理不清。“他既然知道风隐岚就是段风,那么他一定知道段风有意对他不利,既是如此,又为何要让我们入庄?”
“你是在明知故问吗?”明明是个聪明人,怎么会在这当口变呆?“一可永绝后患,二可得到他心爱女子的女儿。”
“这么变态?”段风就光明磊落多了,就算知道沐天云认得他,依旧以真面目示人,嗯,太夸赞他了,搞不好是因为段风太笨,所以忘了伪装,不然就是……他笃定沐天云逃不出他手刀仇人的决心。
慢着——
“你义父心爱女子的女儿?!”上官凌蓦然想起沐天云说到他心上人时的神情,身子一寸一寸的冷起来,
“你不知道吗?就是‘阙若煦’啊。”阙若煦似笑非笑的指指两人。
“果然是变态!”上官凌啐道。那个中年欧吉桑的心眼还真不是普通的坏,难怪之前不断找机会与她相处,还让义女来确认她的性别,她从第一眼起就对他没来由的厌恶……
这纠缠的陈年旧事,就是姥姥口中她的天命吗?
“你为何抓我?又为何告诉我这些?”上官凌不认为全盘托出的阙若煦没有私心。
“义父要擒住你,不让你坏了他的兴致。”还有……她要为自己的爱情做最后一搏。
上官凌暗叫不好,沐天云抓她只怕是要收网了……段风有危险!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将房门拉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的两旁散布着十多扇门。
她心急地推开最近的一扇门,门后是摆饰华丽的房间,连试了好几扇门都是一样的结果,上官凌转首看向始终优雅跟在她身后的阙若煦,“大门在哪?”
阙若煦摇首,“我不可能放你出去的。”
“是吗?”上官凌将指节按得格格作响,再接再厉的推开其他的门扇。“我自己找!”
“你找不着的。”阙若煦劝她别白费功夫,
将所有门扇打开看过一遍后,一无所获的上官凌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抱怨,“没事做那么多房间做什么?耍人啊!”没一间是出口,很呕。
阙若煦蹲在她身边,看着上官凌灵动的表情,暗暗叹气,这就是义父喜爱的模样吗?
“想知道这些房间是做什么用的吗?”
上官凌妙眸一转,对玩谜底大公开游戏的阙若煦扮了个鬼脸。“并不想。”
根本不需要阙若煦解说,除了她醒来的那个房间外,每个房间皆布置得极其俗丽,并且大剌剌地挂着秘戏图,床头摆着一看便知何用的特殊用具,不用想便可知道这些房间是沐天云进行一些秘密交易的招待处。
深吸口气,上官凌一跃起身,握拳道:“一定有我没发现的机关,好,再找一次。”
阙若煦闲闲地再次跟在四处敲敲打打的上官凌身后,淡声道:“我虽然不能放你出去,但我可以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除了用以隔间的墙外竟都是实心的,忙得一无所获的上官凌不禁有些泄气。
“义父最心爱的女人。”
*
“风公子,为何如此着急?找人吗?”
遍寻不着上官凌,一夜未眠,焦急难当的段风听到凉凉的问话声,面无表情的回首,看向满面笑意的沐天云,静待他别有深意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