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以宰相为首的礼部尚书一干人等,想拉拢他这个震北将军以巩固在朝廷里的权势,才建议让他和礼部尚书的女儿成亲,可偏偏他不想娶,这对宰相来说自然少了份助力,于是他暗中施压,阻挠把军粮与兵马送往边境,让东岭关更加无法取得任何来自朝廷的援助。
不过另一派人马正与宰相的立场相反;他们赞同项伯伟的作法,更想击退蛮族,算来项伯伟等于是这一派的势力,所以倘若再让东岭关传回捷报,那宰相等人就会在朝廷里失去优势。
为了站稳脚步,宰相决定将项伯伟拉拢过来,否则就打压项伯伟和东岭关,让他们无法再立功。东岭关对京城的朝廷官员来说根本无关紧要,什么百姓困苦的问题他们早已视而不见,在这些养尊处优的官员看来,重点只有震北将军想不想站在他们这一边,好帮他们巩固势力。
因此若是项伯伟想要让边关将士过些好日子,并得到支持的话,就只有成亲一途。
「该死!」项伯伟难得动怒地在庭院里大吼。
听过探听来的情报后,他几乎要疯了。
他只不过是想为国为民尽一份心力,并保护好他所疼爱的水寒天,为什么却要被卷进这种无谓的风波?
所谓身不由己,指的就是他现在的状况吧!
不答应成亲,东岭关十万大军即将不保,当边境被攻下,也就代表那边的百姓将遭到战火茶毒,而水寒天所居住的离阳山更将化为一片焦土;可若他点了头,那无疑是对水寒天做出最大的背叛!
三百多年前,水寒天已受过一次椎心泣血的伤害,他又怎能再重伤水寒天一次?
瞪着手里的长剑,有生以来项伯伟头一次对自己过度严谨的脾性感到憎恶。
倘若他不是满腔热血,只想着与水寒天厮守,那么他便能弃宫遁世,与水寒天相伴到老,可是……
想起曾在他身旁倒下的士兵和将领们,他却犹豫了。
毕竟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他有今日的成就、能够遇上水寒天,甚至是与水寒天相恋,都是脚底下那血汗与泪堆迭起来的成果。
如果不是麾下士兵们的浴血征战,听着他的命令在战火中化为一具又一具的尸首,他又怎么可能连连晋升,甚至上山寻访军师?
「寒天!」项伯伟丢开长剑,狠狠地对着一片无云的朗空发出嘶哑的呐喊:「我丢不下、丢不开啊!寒天!」
如果可以,他想抛弃这些换来水寒天的一个笑容,只是……若水寒天知道他做出这般选择与牺牲,表情只怕也是如水遇冬霜寒不退吧!
屈膝一跪,项伯伟甩手撑住了泥地,他跪在地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吐出最后的一丝爱语——
「我是爱你的,寒天!」
只是这话恐怕是无缘传到水寒天的心坎里了。
他早该承认自己深爱水寒天的,那样至少他不会徒留遗憾,起码在他们相处的那段日子里,他还能带给水寒天一份十足十的爱。
只不过……一切为时已晚!
为了东岭关的将士与水寒天的安危,项伯伟还是屈服了。
依着宰相的话娶了礼部尚书之女成为宰相的势力后,宰相依然没放项伯伟回东岭关,而是指派新守将过去镇守,却将项伯伟留在京里当他们的靠山,让项伯伟感到有苦难言。
在这样的生活里,唯一的安慰就是自东岭关传来的捷报。
由于成了宰相一派的势力,他得以运送粮草兵马到东岭关,不必再担心将士们冷着或饿到,再加上水寒天鼎力相助,因此东岭关几乎每年都捷报连连,稍微安抚了他异样的思念之情。
至于家中的结发妻,虽说是在半强迫的情况下成亲,而岳父礼部尚书更是个彻底的势力鬼,但意外的是他的女儿却聪慧贤淑,让项伯伟无法狠心离弃她或是迁怒于她,反倒让她安慰了自己失去水寒天的相思之苦,更令他兴起好好照顾妻子的念头,使这桩被迫的姻缘真正成了喜事,也为项伯伟添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时光匆匆春去又冬来,两派朝臣依旧争执不休,妻女每日伴着项伯伟,让他得享天伦之乐。
原本以为这一辈子他将度过这样的人生,而自己与水寒天的缘分则终结在那一日的亲吻,以及他回京后的仰天咆哮,但是……
只能说是人算不如天算吧!本已死心的项伯伟,却没想到多年之后有了一个再与水寒天见面的机会。
由于东岭关自从来了水寒天这个能干军师后,不但让靖武国的兵马成为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常胜军,甚至打退蛮族敦敌人投降,也愿意签订盟约,从此不再侵扰靖武国,所以宰相便将这份功勋归到项伯伟身上,要他代表靖武国前去签订盟约。
所以,在远离边境五年后,项伯伟以风光之姿踏上了令他怀念不已的东岭关。
「将军!」
即使时序不留情,却抹不去人们的深刻印象,士兵们依然记得项伯伟,所以在见到打从京里来的使者后,大伙儿立刻一拥而上,一声声的将军叫得项伯伟心暖也心疼。
在他被闷在京里空盼消息的时候,这些士兵们却在东岭关为百姓奋战,没能与他们并肩作战算来是他的遗憾之一,所以在看见熟悉的面孔时,他终于露出了略带酸涩的笑意。
若非男儿有泪不轻弹,也许他已经与大家相拥而泣了。
「将军!好久不见,看您气色这样好,大伙儿就可以放心了!」
「将军,为何您不回东岭关?我们一直盼着您再回来带领我们啊!」
「听说您生了女儿是吗?真是恭喜将军了!」
有问候,有疑惑、有祝贺,共通的特色是他听惯的呼唤,以及午夜梦回时惦挂的声调,尘埃充斥在空气里让他忆起当年奋勇杀敌的情境。望着身边挤满的人群,他的思绪慢慢地回到了五年前——
「水……军师呢?」
瞧着四周的士兵将领,却寻不到梦里低声唤他的娇艳脸孔,项伯伟有些茫然地吐出询问,只是声调竟多了分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心虚。
就连「水寒天」这三个字,他都快要叫不出口了。
不是不想,而是觉得自己狡猾,甚至是歉疚,因为在承诺过水寒天的同时,他却背叛了水寒天,也许水寒天并不乐意见到他也说不定。
可是他想见见水寒天!
那副纤细的身躯、似笑非笑的嗓音,以及灿亮的眸光……
水寒天曾是他的梦,一个被他强压在心里,埋藏在血与泪之后的梦!
他在迫不得已的逼婚下,才发觉自己爱水寒天爱得有多深,只是当年他无法亲口对水寒天诉说,而今——
他能说吗?他该说吗?他又要怎么告诉水寒天?
原以为两人的缘分早已告罄,却没料到那只是一时的分离、一个刻划在回忆里的伤痕,如今他有妻有女,该如何又有何面目去对水寒天倾诉那个被他珍藏多年的记忆?
但是……他想念水寒天,那是毋庸置疑的。
那个让他日夜数着、惦着的承诺,因为他始终未能实现自己的诺言,反倒让他烙进了心、覆上了情,埋在以爱为名的洞穴里,而此刻……
他该开封吗?将那份被蒙上一层尘埃的爱意血淋淋的自心口揭开来?
「将军?」一个轻柔的呼声,由不远处的营帐传来。
「水寒天?」项伯伟反射性地回头,方才的顾忌则早已被他抛到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