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泽野捻熄香烟,捻不熄心中火焰,小小火焰,还烫着心。
喧哗嬉笑中,只有他,默默饮酒,喝了很多很多,想藉酒精冲淡心头不断涌起,某人的身影。他起身,脚浮浮,到洗手间,扭开水龙头,朝发烫的脸泼冷水。抹去水痕,凝视镜中自己,双目疲惫殷红,他勾起嘴角,他笑,笑看自己的狼狈。
「好热闹啊是不是,真开心噢对不对……」编剧小马,忽然现身在他身后。面色斯文白净,对他微笑。「这出戏好成功,听说给老头们赚了不少,对不对?」
夏泽野回以疲惫的笑容,转身,离开。
「大编剧果然不屑跟我说话。」小马阴沉道。
夏泽野顿住脚步,回身,面对小马。「有事?」
小马瞳眸闪烁不定,面孔异常苍白。「我想恭喜你利用我的故事,然后成就你的事业。现在你是大红人,大红人啊,宽哥指定下一部戏也让你写,你很过瘾吧?对不对?对不对?」
夏泽野挑起一眉,咧嘴,冷冷笑开。「你要感谢我吗?挽救你混乱的故事,不必,我心领了。」他喝醉了吗?觉得眼前小马的脸模糊了,四面墙为什么在摇晃?
「你抢我的故事……」小马走近,盯着夏泽野,眼睛火红,「那是我的……被你卑鄙地抢走了……我的故事……你们叫我不要写,偷我的东西还不准我要回去,你们对吗?这样对吗?不对嘛!这不对的!」
「不是吧?」夏泽野失笑道:「这中间有误会,你问宽哥,还是,你去问王叔……」懒得理,他转身离开。
小马吼他:「少装了,宽哥说是你要写的,是你要我不用写,你很好了,每个人都说你厉害没人知道是我的,都是我的!你赔我……你赔我才对……这样才对!」
夏泽野震住,电光石火间,都明白了,转身,面对他。「是你?打电话一直骚扰我?」
小马笑,白牙,灯下闪着冷光,他面露得意,身子左右摇晃。「对嘛对嘛,就是我啊,我让你知道,这行业还是要讲道义的啊,抢别人的东西,就别想安心过日子嘛,这样才对,这样才对!」
「呵……」原来如此,电视台头头们,两边都不得罪,让他们各自误会,真奸诈。好意帮小马收烂摊子,现在竟被当成卑鄙小人。无妨,无妨,连深爱的女人都骂他卑鄙,再加个小马无所谓。
夏泽野抽取擦手纸,懒洋洋地揩净手中水渍,低垂眼眸,淡漠道:「很遗憾,让你这么痛苦,但是能力不足,迁怒别人是没用的。」抬眼,正视他,笑道:「与其浪费精神,打电话去恐吓别人,有那个力气,不如好好检讨自己写得多烂。」
他扔掉手纸,转身离开。
小马爆红双目,抓起钢料垃圾桶,就朝夏泽野后脑重击。
哐──
顷刻,夏泽野看见雪白砖墙,开出一朵朵红艳艳娇滴滴的花儿。
玫瑰?红玫瑰吗?他遗失了最深爱的那一朵,软软地,扑倒在地,头痛欲裂,嘴却噙着抹笑,他闻到铁的气味,或是血腥味?
呵~~
是幻觉。不是红玫瑰,是自己的血。
「你再说啊,再说嘛,你不是说我有种出来?我打你这样可以吗?对了吗?」小马在他面前蹲下,眼色疯狂,和他的眼睛对望。
夏泽野看着看着,看不到小马,看到是想念着的,那张柔美的脸。而沿着额头淌下的,是热热浓稠的红。渐渐地覆盖眼睛,渐渐地害他张不开眼睛,缓缓跌入黑色深渊。
谁还在唱?那首歌?为什么旋律在脑海徘徊?
难忘你的拥抱……难忘你的美好。错觉……错觉……
我是舍不得,曾经你的陪伴。难忘你的拥抱,难忘你的美好……错觉……
他晕眩,剧烈的痛楚,令他的身体抽搐。
回光返照吗?他又想起儿时那个雨天,在游乐场,看菁木纵身一跳,倒悬单杠,像顽皮猴子,倒吊着,摇晃着,对他笑。
他看着,神魂颠倒。他伸手,摸摸她的脸。
他求她:「不要玩了,下来好不好?」
她吃吃笑,她一直笑……
然后……
他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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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忽然大雨。
菁木被雨声吵醒,起身关窗,看见街角,横半空的电线,被暴雨打出银紫的火光,滋滋作响。好象有条鞭子,在菁木心上抽了一下。
这雨声,打得菁木彻夜难眠,辗转反复。连梦里,也下雨,也看见黑暗天空,火光激烈,怵目惊心,闪得她心慌。
翌日下楼,菁木看爸爸揪着早报,看到她就说:「还好你没跟他在一起,太可怕了,电视圈的人就是这么复杂,才会……」
菁木坐下,一时还不明白爸爸说什么。
敏阿姨凑过来,指着早报说:「搞不好会变植物人,脑袋被打破欸,活不活得成还是个问题!就算医好了,能工作吗?最可怜的是他的未婚妻,现在不知道要照顾他到什么时候……弄成这样,还会跟他结婚吗?」
菁木拿报纸看,看完报导,不发一语,静静吃着早餐。
章文敏跟窦父使眼色,他们纳闷菁木反应冷淡。
「所以那句话怎么说的?」窦父安慰女儿。「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是不是?你没和这个夏泽野在一起是对的,不然现在,在医院顾的就是你了。」
「唉,真是可怕。」章文敏滔滔说着:「我姑丈的儿子动脑瘤手术,没弄好,变植物人了,不是开玩笑的,整个家都拖垮了……」
「我吃饱了。」菁木回房,坐在床上发呆,不知不觉,坐了很久很久。
下午,窦父上楼找女儿,打开房门。看见床上,散着衣服,衣橱开着,一片凌乱。床头,女儿留了字条──
我去台北,别担心。
菁木买了五份报纸,机舱里,一遍遍重复看着关于夏泽野的报导。
记者采访刘小鹭,图片里,刘小鹭戴黑色大墨镜,神色哀凄。对记者说:「我现在心情很乱,不管夏泽野变成怎样,我都爱他,对他的心不会改变,我会好好照顾他,谢谢大家关心。」
记者赞刘小鹭品行高尚,感情坚贞。
菁木盯着报纸,思绪混乱。
我去干么?我在干么?他有刘小鹭照顾啊!
身体不断颤抖,她明知不应该,还是管不住自己,回台北,赶到医院。
特等病房外,挤着媒体记者。菁木回避了,躲在楼梯间,她颤抖着,打电话给刘小鹭。
「喂?我是菁木,我在附近,可不可以见个面?拜托。」
那边静了几秒,刘小鹭说:「你直接进来。」
「媒体在,我担心会引起骚动。」
「呵,你担心被围剿吧?窦菁木,你有什么立场看夏泽野?我是他未婚妻,你呢?」
菁木哭泣请求:「拜托……拜托你……我有话跟你说……没看到他也没关系,我只要跟你说一下话。拜托你……」真难相信自己会这样低声下气,没有自尊,要到这地步,她才发现,她爱夏泽野,比自己以为的还多更多……
「没想到你还有脸来。」刘小鹭冷着脸说。她让菁木等到晚上,等媒体记者都散了,约在医院餐厅碰面。
菁木惨白着脸,她发现自己口吃的毛病,又回来了,好好一句话,她说得断断续续。
「我想……我只是……是想拜托你……拜托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