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是孤儿。」理应不知自己的身世。
萨胤风沉静的眼中微掀波浪。「生父生母在丢弃我之前曾在我怀中塞入一张纸,载明我的出生年月日以及姓名,还有父母各自的国籍。」
他没说出口的是之后的几行小字,对他日后影响甚剧,让他从此远离人群,绝口不提过往。
「你想过去找他们吗?」毕竟亲恩难断,再不是的父母仍是孩子的依归。
「不曾。」他淡然说道,看不出一丝孺慕的情绪。
「为什么?」她执意问到底,好厘清心里对他存有的疑惑。
他不回答,视线幽远地望向庭中的白杨,表情清冷的转动佛珠,默念千手千眼无碍大悲它陀罗尼,面容肃穆得有如大智能法师。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以来便从未有寻亲冲动,即使这些年来行经世界各地,累积足以傲人的财富,也没想过要找回自己的亲生父母。
也许是情薄,也许是缘浅,一个人独自生活的日子也就习惯了,寺里的宁静就是他追求的,没必要多找些牵绊在身边。
蓦地,萨胤风想起一个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的女子,她是樱花的化身,柔美而娇艳,温柔似水地恍如一朵白色小花。
可是在他以为自己可以为她动心之际,她却如凋零的落花飘落,一场连夜并发的急病带走了她,叫人措手不及。
「艳色小姐,你的机票。」
一张薄薄的纸递到眼前,瞄了一眼的西门艳色挥手要一身劲装的龙门弟子走开,好不容易忘记的不满又被撩了上来。
京都,一个又爱又恨的地方,她有好些年没再踏上那块土地了。
想生气又自觉可笑,因为她根本找不到人出气,身为龙门的一份子,排解帮派内斗,消弭仇恨本是份内的事,由不得她说不。
尤其东亚一带,包括日本、韩国在内都是她负责的范围,原本的前辈无耻地度假去,丢下几个难摆平的堂口要她一肩扛起。
她才二十一岁,不是四十一,为什么得替那些明明身强力壮,不负责任,看起来还是一条活龙的「老人家」扛重担,简直是不平到极点。
「你搭几时的飞机?」一旁的萨胤风回眸问道。
西门艳色扬扬手中的机票,再一把撕成两半。「我搭私人飞机,和你不同路。」
夏侯老大和南宫痞子脸上的贼笑让人很不痛快,好象她和他在一起会擦撞出火花似,叫她由衷的感到不舒服,不想顺他们的意。
要龙门弟子不反骨是不可能的事,她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不让这几只虫蠕算计到她头上。
瞧她近乎任性的幼稚行为,萨胤风向来冷硬的脸部肌肉拉动了一下。「也许会有人乐意邀我同行。」
他兴起逗她的念头。
「想都别想。」不会是她。
「是吗?」视线越过她,他看见不远处的夏侯淳倚墙轻笑。
西门艳色美目微瞇的一瞪。「不要和那群豺狼狼狈为奸,他们吃人不吐骨头,小心被吃得尸骨无存。」
「这是关心吗?」眼中多了笑意,但他浑然不觉。
「你……」她忽地一顿,面容扬笑地将纤纤素手往他胸口一放。「你,为什么要杀龙大?」
黑眸一闪。「谁是龙大?」
他没否认,但也未承认。
「龙天浪,我们医院比女人还美的人妖院长。」抱歉了,龙大,谁叫你确实长了一张国色天香的祸水脸。
「我不是要杀他……」他顿愕,以强大的意志力抗拒钻入脑中的声音。
「那么是杀我喽?」除却龙大,同行的她便是唯一的暗杀目标。
「不,我……」那是什么力量,竟然意图控制他的思想?!
一滴汗由萨胤风额头冒出,他极力抵抗来自外界的干扰,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地布满额侧,显示他用了多大的力气与之抗衡。
不知那股无形的力量从何而来,只晓得它蓦然消失了,在他以为大脑即将爆开之际,和来时一般莫名其妙的离开。
突地,他看向长发迎风飞舞的美丽背影,一抹异样的感觉倏地由心底升起。
难道是她?
风中没有答案,只有垂挂的猪笼草随风轻摇,散发出诱人蜜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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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日本京都。
京都,一座传承千年的璀璨古都,数十处名列世界古迹的古剎名寺,优雅典致地有如出身高贵的夫人,美目盼兮的给人回眸一笑的娇媚。
这里是全日本、甚至是全世界最美的「樱都」,每年三月底四月初是樱花绽放的时刻,粉嫩花朵宛若含羞少女,将京都渲染得美丽无比。
京都春樱之美,与周遭古典气氛融为一体,柳条儿般招摇的枝垂樱纷纷开苞吐蕊,垂落在古色古香的寺院飞檐上,以及红桥碧水间,份外绮丽迷人。
顺着西本愿寺往桂川方向,近友禅文化会馆处,有片面积数十甲的土地,地面植满近千株的樱树,一条碎石小路直通朱红色漆墙、桧木屋顶的和风式建筑。
一近大门是池泉回游式的庭园,两旁种有高约三层楼的枫树,三个大小迥异的院落各有不同景色,左端较小的偏屋则意外的出现结实累累的梅园。
回廊下,垂挂着雅致桔梗御守,一位穿着京友禅手染和服的妇女立于廊内,一手扶着柱子,一手轻按着腰带,眉带轻愁地凝视园中的梅树。
她是西屋岚月,西屋恭治的二房,来自台湾的秀丽女子,文雅清媚,风华绝代,雪肤细肌不见一丝老化现象,年过四十仍拥有雪嫩的肌肤和过人美貌,散发出凌霜傲雪的清冷气质。
她是美丽的,如新蕊轻吐的白梅,袅娜的柔美体态看似柔弱纤细,内心却有着梅一般的坚韧性情。
当人妾室并不名誉,许多场合皆不宜公开露面,即使无正式名份,要守的规矩却多如鹅毛,人人都能在她面前颐指气使的指责她,纠正她努力维持的言行举止。
一只关在笼里的金丝雀,这是她女儿十七岁时为她下的评论,就算吃的是精膳美食,穿的是绸缎锦衣,睡在羽毛铺成的床,她还是一只空有双翼却飞不高的笼中鸟,隔着黄金打造的鸟笼羡慕飞过云空的野鸠。
「欧卡桑,你为什么在哭?」
童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西屋岚月回过神的轻触细颊,赫然发现指腹沾着湿意,两行清泪顺颊而下,湿润了柔嫩脸庞。
取出塞在腰带的手绢轻拭眼角,鼻头微吸的露出不露齿的优雅微笑,素腕轻举抚向与她细肩齐高的男孩。
「放学了,今天在学校学到什么?」她是个温柔的母亲,低声询问儿子在校的功课。
「学了很多,有素描和裁纸,老师说我画的欧卡桑最传神,可以朝美术方面发展。」喜欢画画的西屋御寺小声说道,神情压抑而拘谨,少了这年纪小孩该有的天真和活泼。
「真的?我的小瓶子有绘画天份,以后会是伟大的艺术家。」他们家要出个小画家喽!
小瓶子是西屋御寺的乳名,今年十岁,淳风小学四年级生,中文名字叫杜玉瓶,与本名杜岚月的西屋岚月同姓。
「可是……我能学吗?」他支吾的低下头,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这……」她无语,微露涩意的苦笑。
「欧卡桑,我一定要学香道吗?可不可以像佐治一样什么都不会,每天吃炸虾和串烧,挽起裤脚到河边捉鱼?」他说得一脸神往,好似已踩在冰凉的河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