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一会儿远处传来更加气愤的声音:「你们这些混蛋!都到哪儿去啦?!XXXX!……XXXXX!……」
树林里面传来微风拂过似的声音,鸟儿们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听了却只觉得生气,无可奈何地睁开眼睛,咕哝道:「当然是在这里了!」
看来这个觉是睡不成了。
二师兄从树上身形敏捷地跳了下来,身体轻得像是燕子样,脸上却是永远不变的酷酷的麦情,二话不说就往我身边一躺,我只好往旁边侧了侧,给他让出一块乾净的草皮来,好挤。
跟在他身後的是一向沉默寡言的三师兄,他是我们几个师兄弟中文才最好的一个,最擅长的就是吟诗作对,风花雪月,就是话少了点,常作的事情是叹气,整个人悲观得不得了。
他也在草地上坐下来了。
我不说话,默默地等待,果然不一会儿大师兄那张显得十分忠厚老实的头也从树後头探了出来,尽管实际上他是个最奸诈不过的人,他的话义正词严:「你们总是这样不用功气师父,师父可会很伤心的。」
做的就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一屁股把四师兄挤到了一边,也蹭到我身边来。
小鸟在林中唱著好好听好好听的催眠曲,小小的我也渐渐的沉入了梦乡,这个时候,我显然从未想过自己是多么的幸福。
没有人会怀疑眼前这五个孩子之间的亲密,那么为什么後来又会发生那样的事呢?
小小的少年们终於长大了,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我们都很好奇,可是就正这个时候师娘却得了不治之症,就是医术妙绝天下的师父也没有办法医治好她。
在疼爱我们的师娘永远的睡过去了的那一刻,师父脸上的笑容也就此消失不见了,他再也没有精神来骂我们,每天只是长时间的坐在师娘最喜欢的花园里面,只呆地不知道在看什么,一坐就是一整天,人一天比一人地消瘦,以致於最後他死去的时候我甚至是为他庆幸的,他终於又能跟师娘睡在一起了。
葬礼过後,我们出了江湖,惊讶的发现:原来那个为老不尊的老头原来竟有这么大的本事,神剑门居然会有如此大的名气,只要是听了我们的名头,竟是没有人不害怕,能跟我们过上几招的人更是少得可怜,师兄们都说我的脸太过於惹事生非,於是可怜的我被迫努力研究易容术,从此这张脸就再也没有见到天日的机会。
武林中都知道神剑门中有这么一个让师兄宠到极点,神龙既不见首也不见尾的小师弟,我懒散的天性也得到了充分的发挥,那几年的生活虽没有在无忧谷中的自在,可也真算得上梦也似的逍遥。
我们五个人每个人都是孤儿,师父把幼小的我们捡回来养大,多年来的相处,我一直以为是这个世界上最最亲密的师兄弟,但是,师兄们却—点点的变了,他们的交游远比我要来得广阔,名头更是人皆知,这样的人无论是谁都会都要结交,於是终於有一天他们都被朋友们给拉进了京城。
悲剧的起源由此而生,我不知道为什么大师兄和四师兄给太子效力,二师兄和三师兄却要辅佐王爷,都保一个人,不就好了吗?
宫廷中的斗争激烈,杀人不见血的招法处处都有,死的人中不乏他们的朋友,他们彼此间的隔阂渐渐越来越深了,此时的我却远在江南游山玩水,访各山,探高僧,会美人,风花雪月,天上的神仙的生活被楚寒一个人过足了,连—点点的消息都不知道,於是当我赶到的时候,—切都来不及了。
普天之下谁能把大名鼎鼎,神一样的神剑门毁得一乾二净?
……就是帝王之能只怕也做不到这一步,所以能毁了神剑门的,只有神剑门自己。
犹记得三年前的那个无月的血夜,奄奄一息的四师兄是我赶到时现场中唯一的一个活人,我疯狂的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要站在对立的方向上?为什么你们要自相残杀?为什么你们会就这样抛下一个人的我?为什么?!
曾经那么顽皮的四师兄艰难回我一笑:「为了……为了……」
为了什么?他眼里面奇怪的神采我至今不懂,最後他吐出来的话是:「为了……名利……」
在那一瞬间,楚寒的心也跟著死去了。
为什么不就此跟著睡去呢?身体的感觉越来越轻飘,小树林边的青草香在引诱著我,美丽的无忧谷又在向我招手了,如果就这样闭上眼睛,当我醒来时,有没有可能就会发现,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荒谬的梦?四师兄是不是还会跑来拽住我的耳朵,把我给吵醒?
大师兄可还会是那样一副老奸巨滑的样子?二师兄可还会是那副酷酷的神情?我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们之间,竟会变成这样。
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我实在是太累了,闭上眼睛,绽出甜甜的笑,想就此沉睡过去。
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狂妄的大笑,是谁?敢在这里扰乱我的安眠?我不记得无忧谷中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这个声音笑得猖狂,笑得得意,笑得高高在上,只笑得我说不出来的愤怒!
是谁在那里?你给我站出来!
我怒极地抬眼望去,一个满身邪魅之气的男子就这样冷冷地站在我的面前,漆黑的眼眸满是嘲讽与不屑,似乎天下间除他以外就此再无旁人!
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会这么眼熟?
是了!我,怎么会忘了他?
殴打我,折磨我,最後又让人……轮暴我……的混蛋!
沈静!我怎么能就这样放过你?!
疼痛,就在这—刹那,又回到了我的体内。
耳边传来压抑的低泣声,我倾耳仔细地辨别著,认出了这是剑琴的声音,原来,就在刚刚,我已经是在鬼门关外转了一大圈了。
心里面只觉得讽刺,三年来,这血淋淋的一幕早已成了我心里最痛苦的禁地,就是在梦中出都没有碰触过,我也曾经想过,说不定哪一天,当我能够完完整整地回忆这一段往事的时候,才代表我真的有承受它的能力,才代表我真的可以开始忘记过去,重新生活了。
我曾希望剑琴的友情在几年或是几十年之後可以帮我做到这一步,但是现在……把我从梦魇里拉出的人却正是折磨我的沈静——原来要想忘记痛苦的方法也真的十分简单——当我自己也变成了被摧残的花,无依飘落的叶的时候……过去的一切……也就真的变成过去了……
我缓缓的睁开眼睛,对上剑琴红肿的双眸,他的样子看上去好不凄惨,脸上整个瘦了一大圈,眼睛显得更大,看上去跟小兔子一样,原本丰润的嘴唇不知是被他自己还是别人被啃咬得红肿不堪,整个人无疑被沈静欺负得挺惨的样子。
看到我醒过来,他一下子扑了上来,紧紧的抓住我的手,又哭又笑的说:「楚凡!楚凡!还好你没事!」
如此为我哭泣的剑琴,哪里还有半点平时谪仙人一般的样子?我看著他滑落的一串串的泪,只觉得心里最硬的那块寒冰在悄悄地融化。
身上到处是伤,无处不疼,我只能勉强挤出了个笑,张嘴咳了好半天才发出声音来:「咳、咳……你看上去还真是凄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