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反正白爷爷说什么,你也总有话来对。幽鹭不是邀我们今晚去醉仙楼?现在时辰也不早了,走吧。”白玉堂说罢,站了起来,不再多言,直接自柜中拿了黑貂裘的大氅披在展昭的肩上。
反正劝什么也没用,直接行动还好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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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仙楼是京城最出名的酒楼,东京一品女儿红亦出自此处。
因为东朱雀门外乃是妓馆汇集之处,而醉仙楼恰好离朱雀门不远,夜间时常有些饮过花酒、喝醉撒泼之徒出没,若被纠缠,极易生出各种麻烦,所以幽鹭今日特意换了一袭男装打扮,要了白玉堂最喜爱的窗边位置坐等。
或许故地重游才能真正体会到“物是人非”的含义。眼前的东京汴梁与记忆中那座浓妆艳抹的城并没有什么不同,仍是如此的流光溢彩,堕落与繁华同在;只需坐在某个小小的角落,便可看尽人间百态,也能激发人类某些莫名其妙的“斗志”。
回想六年前,她表面看来虽是个弱质女子,却仗着一身功夫,年轻气盛的争强之心倒比一般男子还更甚几分,为了赌那一口气,做出了那等蠢事,结果激怒了白玉堂,逗得他与自己动起手来,同时也看清了另外一个人的真性情。
“展大人、白五爷,二位楼上请!”
忽听楼下小二一声吆喝,幽鹭匆匆一瞥,看到了那两人迈入酒楼的身影,不禁淡淡一笑,安心等了他们上楼。
几乎整座京城的人都知道“白五爷”回来了,各种传说纷纷扬扬地兴起,又默默地尘埃落定之后,他们仍然如此称呼他。即使他早已经是皇上金口玉言亲封的“御前四品带刀右护卫”,但他从未穿过一日官服,自然也就只有开封府衙内的人才会呼他为“白护卫”。
展昭身上那件黑貂裘大氅她在边关时曾见过几次,是白玉堂之物。她曾问过他,为何突然破了自己的规矩,穿起白色以外的衣衫。他倒也不隐瞒,说雪是白的,人若也是白的,融了进去便看不到影子,容易令人忧心;但雪是天上降下的,改不了,便只有改人了。
而且当初在冲霄楼中犯了三层白虎,也是逞强不肯穿夜行衣所致,此时吃了一堑还长不出一智,便只能说是黄口小儿的莽撞,算不得真英雄大丈夫。如今他内里仍是一色纯白,总不会因为外面穿了件黑貂裘就不是白玉堂了。
这袭话中含了几分戏言她自然是听得出,不过有一句却万万是真的——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他不想自己融入雪中不见了影子,再让那人担心。
或许之于那人,这将是一生难以抚平的重创,但至少他不希望那人时时想起那些痛楚。
“幽鹭姑娘。“
上得楼来到了近前,那人有礼地问候了一声,抱了抱拳,方才坐了。果不其然,大氅下是一袭熟悉的簇新蓝衫。当年,她也只见他穿过几次官袍而已,因为白玉堂讨厌那种颜色,总说像血,所以两人私下相处时极少穿官袍。
“展大人,错了,不是姑娘,是公子。”
幽鹭笑笑,指指自己一身男子装扮打趣道,只见展昭先是一愣,随即微笑改口道,“展某失礼了,韩公子。”
“哪里哪里,玩笑而已。”幽鹭摇摇头,招呼二人坐下,随意对饮了几杯之后,道:“其实今日请白五爷与展大人前来,一来是此前无有叙旧机会;二来,是想向二位辞个行。再过两日,逆春寒过了,我打算回大理一趟。”
“回大理?这——可有我们帮得上忙之处?”白玉堂问道,直觉幽鹭必定有什么要事待办。
“多谢白五爷关心,我此番回去,只是还有一些私事要处理。若是处理好了,以后恐怕此生都不会再回去了。”
幽鹫正说着,忽听楼下乱了起来,似是有几人醉了酒,又在聚众滋事。展昭见状,立即起了身,道了声“我去去便回”,人便矫健地纵身而起,直接从窗边飞了出去。
白玉堂早知事情不管大小,发生在展昭眼前便会出手去管。见他出去,仍是半垂了眼帘,手持酒杯,将那浓香的琼浆玉液饮尽了,沉沉开口道:“逆春寒过了,他……便暂时不会有何大碍,是不是?”
“是。我此次回大理,也正是寻求完全祛除寒冰掌病根的方式。我本不想告诉你们,想不到还是被白五爷勾了出来。”幽鹭望向窗外,幽幽叹道。
“在边关时不是已解了毒性,为何又突然出了变故?”白玉堂的目光缓缓沉冷下来,心中的弦——乱了。
“因为当日展大人受那一掌,表面看来并不算严重,幽鹭自思身为嫡传弟子,解那寒毒绝对不成问题,未料无法全然掌握它的精髓。回到京城这些日子,才发觉不对。幸好此时已是春日,我们还有一年时间,否则……”
“否则仍有可能危及他的性命,所以你才特意留到‘逆春寒’过后才走,以免出现闪失。”白玉堂接言道。
“是。”幽鹭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只巴掌大的瓷罐,“一切诚如白五爷所想。所以在我赶回中原之前请白五爷守好展大人,千万不可离开他的身边,如果他身体不适,便给他服下此物。”
“知道了。”白玉堂点了点头,将那瓶揣入怀中,又问道:“还有需要注意之事吗?”
“别的倒是没有,其实只要天一转暖,稳定下来,便暂时无须担心。”幽鹭口中说着,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移向窗外街上。
展昭去了迟迟未归,那吵嚷声倒好似越来越大了,仔细一看,却见他正被几人团团围住,打了起来;寻常几个泼皮无赖哪里是展昭的对手?只见他立在原地,巍然不动,袍袖略略一扬,那些人便被掌风扫了出去,脚下连退数步,跌倒在地。
“白五爷,我们……”
她转了头,正想问白玉堂要不要过去看看,他已快了一步,从窗口跃出。
“此处究竟出了何事?”白玉堂双脚着了地,正落在展昭身边,状似不经意地碰触到他的手背,冷得像冰!他心中一动,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声音一出,吓得四下围观群众瞬间散去大半,连对街胭脂苑中探出身来瞧热闹的姑娘们都纷纷关窗闪人,以免无端惨遭池鱼之殃!
京城中就连几岁的娃娃也从那说书人的口中听过,这陷空岛上的白五郎人虽生得俊俏风流,却也是出了名的冷面阎罗,手中一口雪影宝剑是见妖杀妖,见神杀神,生死全由他的喜欢!
“有人抛了尸体在那‘胭脂苑’门外。”展昭边道,边命几名匆匆赶到的衙役将那尸首用草席里了,抬回府衙。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当街抛尸?”白玉堂神情一凛,一双利目当即扫向余下几人,只见剩下的除了胭脂苑的老鸨、五六名打手,还有三个被接得鼻青脸肿的酒客。只是给他刚刚那阴翳的脸色惊到,没有一个人敢先开口回话。
“此事十分蹊跷,此时天色尚不算晚,竟无人注意究竟是何人将尸首抛在此处。”展昭抚平了衣袍上的皱折答道,“我刚刚粗略特那尸首检查过一遍,已然僵硬了多时,像是被活活冻死。”
“冻死?难道是寒冰掌?”白玉堂听了此话,心下立时漏跳了一拍,猛然抬起头来,又见展昭衣袍下摆沾了几点冰霜,不禁急了起来,双眼一眯,锐利的目光刹时如利剑般扫向周围那几人,杀机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