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继续等?或是干脆放弃?
脑子中的这场拔河每分每秒都有不同的结局,直到——
轰地一声,安全门被推开。
「下次要叫人家来接你回去,麻烦先写一下地点好吗?什么犯错的起点啊?照这样写我就知道是哪里的话,我他X的都可以去算命了!」
上气不接下气地,出现在顶楼上的男子,本来黝黑健康的肤色,在跑完百米之俊,显得苍白发青。
「幸好我还记得昨天你说的「求学时代」。害我找遍了你小学、国中母校的校园,结果你却在高中校园里头!差点喘死了!」连珠炮地放完後,育轩擦著额边的汗水,气喘如牛地抬眼瞪他。
翟要眨眨眼,眼前所看到的,不是幻想出来的产物吧?
「喂!你没话可说啊?问候一下我要不要紧,不为过吧?」
强忍激动,反而使他的表情变得木然。压抑著颤抖,翟要冷静地说:「国中时期,我就注意到自己对女性没有兴趣了。那时我有个极为要好的同班同学,我们敞什么事都在一起,连考试也约好了要考同一所高中。我那时候甚至想著,为什么全世界不是只剩下我和他?这样我们就能永远不受打扰地在一起了。」
育轩脸色一变,严肃而沈默地听著。
「国中毕业时,我下了个决定——假使我们真的考上同一间学校,我就将自己的心意向他表白。我晓得他喜欢女生,但我不在意,我以为我们俩的感情这么坚定,他或许会接受我。结果,我们竟真的双双考上了。
「新生入学的第一天,我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心意告诉了他。他很大方地对我说,我们依然是朋友。可是……隔天开始,我受到班上所有人的排挤。他们给我贴上变态的标签,说碰触我所碰过的东西就会染病,还恶意地将点名簿上我的名字划掉,让老师点名时漏了我。
「我忍受了几个月,再也受不了,冲动地直接叫那位朋友出来,进行谈判。我不懂他为什么要如此残酷地待我?我只是告诉他,我喜欢他而已。他不肯听我说,我动手去拉扯,下一刻,我所知道的是,自己摔了下去,从这四层楼上摔到了下面的花圃。我想或许我是自己不慎跌下去的,与他无关。我伤心的是,自己躺在病床上时,竟没有一位同学来探望过我。
「後来,我休学了一年,并且小心翼翼地不让『正常人』知道我的性向。我学会掩饰、学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是我所信任的人,我只会跟他们虚与委蛇,想不到大部分的人都很满意我的假面具。於是,我又重回人群,戴著我的假面。」
育轩眯起了眼,哼地说:「我就说嘛,第一次见面时,就觉得你很假!」
一笑。木然的表情顿时被温柔取代,猫眼里是一片平和,不再有过去的阴影。
「真可惜,你如果在我就读的高中读书,我们是同学的话,我想我的高中生活一定不会是那样的。」
「废话,我最讨厌一夥人联合起来欺负另一个人了!如果借得到小叮当的时光机,我就回到你高中时代,帮你痛扁他们一顿!」
翟要笑了笑,扬起眉。「我可以很自以为是地假设,你来找我,是代表你……可以试著接受我吗?」
冷不防的一箭,让育轩尴尬地红了脸。「岂有简单原谅你的道理?昨晚你根本是唬烂我的!」
「嘻嘻,被你察觉啦?」
「废话!你这家伙真把恁北当成白痴看啊!」育轩走上前,二话不说地拉了他的手臂就走。
「要去哪里?」
「少罗唆,跟我来就对了!」
原本,育轩是死也不肯来找他的。不,应该说,他打算让翟要耗个两天,反省、反省後再来找他。
可是,一名意外出现的人物,让育轩有所顿悟。有些事可以等,有些事却是不能蹉跎的。错过了一次的机会,或许会让人後悔一辈子。
一下车,翟要发现他们到了医院的大门口。育轩急吼吼地拉著他,直接冲到503号病房。站在病房门前,育轩竖起指尖,要他一句话都别说,然後悄悄地将病房门开了道缝。
窥看著里面,一名男子背对著他们,紧握著躺在床上的武男先生的手,动也不动。
翟要有些不解,有人来探视武男先生,那又如何呢?可是就在他想转头问身後的育轩,这有何奇怪的时候,他清楚地看到了,床上原本处於沈睡植物人状态的邢武男,眼皮稍微地动了动,仿佛要张开来似的!
「啊!」地,翟要惊叹。
育轩立即掩住他的嘴,将门关上。
「那个,就是与武男先生相约殉情的『二姊夫』。当年他等不到人,以为武男先生终究是离不开邢家,所以放火将秘密幽会的房舍烧了,然後一直在各地流浪,想忘掉武男先生。大约一年之後,他才知道武男先生也失踪了。他懊恼自己没有去确认武男先生没来赴约的原因,结果因为再也无法得知情人的行踪,便下定决心要离开台湾这块伤心地,买了本假护照偷渡到美国去了。」
「那,他怎么会……」
「上上个月,邢家老宅发生火灾的事,他最近才知道。也因此,他才会动了念头,想重回旧地、重温旧梦。今天早上,他出现在我们公司门前,我当下就猜到他是谁了,并且马上就带他过来这边。」
育轩形容他们重逢的场面,只用了「老泪纵横」四个字。.
「我现在才晓得,植物人也是有可能掉泪的。虽然医生说,这不代表他一定能从植物人的状态苏醒过来,但至少是有进步了。」
翟要注意到育轩的眼眶红红的,可能是想到当时的情景,又忍不住感动起来。
「这真是奇迹。」
育轩张大眼。
「我说错了什么吗?」
摇了摇头。「我那时候也是马上就想到这句话,然後转头想跟你分享它,却发现你这混帐不在身边。」
轮到翟要诧异地望著他。
「你……第一个想到要告诉的人,是我?」
育轩哼地说:「是上帝啦!要感谢它的奇迹。」
「我排在上帝之後?那也不错。」
「你现在很得意厚?」
「普通。」翟要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紧扣地说:「我最得意的时候,是你昨天晚上叫得声嘶力——」
「闭嘴!」育轩白了他一眼。「不要以为这样子就代表我已经认命了!我顶多是把你当成比朋友重要一点点,但不可能承认你是我恋人的地位。」
趁著左右没有人注意他们,翟要亲了亲他的脸颊,道:「我不要什么地位,只要在你一想到高兴的事,就想到要与我分享;一有难过的事,就会找我诉苦;一到夜晚寂寞难耐,就来找我暖床——」
「喂!最後一项是多余的!」他插嘴。
笑笑,不理会他的抗议,翟要最後说:「……有什么奇迹发生的时候,会希望我陪你一块儿见证,那么,我就会『暂时』满足了。」
「暂时是什么意思?」
「就是暂时啊!」翟要一眨眼。「因为我们才刚要开始嘛,谁知道日後我们的情感会不会突飞猛进,甚至发展到你不可一日没有我翟要的地步呢?到时候我的满足程度,自然得相对地调涨喽!」
育轩抬腿一踹。「作你的春秋大梦!」
「哈哈哈哈……」
翟要的笑,一路从医院笑回了「侯翟犀利仲介公司」的大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