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可是……这样很热……”已分不清是谁的汗了。
“不要动。”
她闭上眼,他的心跳沉稳笃实,将她心底掀起的波动重新抚平。安静一阵后,她竟感到有丝凉风轻掠过,躁热平息了不少,她伸出左手,环住他的腰,安憩在他臂弯里。在睡意降临前,她含糊不清地说了句,“赵刚,我很好,我没事。”
他睁眼,又合上。他想说,却说不出口的是,她坚毅的笑靥,在阳光下,与他内心始终驱之不散的阴雾成了对照;他留住她,就是因为她带来的那道光和热度,慢慢让雾散去了。在他决定将爱之前,他早已走向她。
第八章
那双手姿态十分纯熟,剪子在枝丫上穿梭来回,多余的枝叶、花苞瞬间掉落,与他在职场上的手法一致,无益的枝节,再美再茂盛,都必然剪除,才不会侵蚀主干的丰姿。
“你有一阵子没来了,公事再忙,吃个饭也该无妨吧?”李学谦放下园艺剪,除去手套,满意地看着亲自栽培的蔓生玫瑰。
“……”赵刚笑而不答。
“杰生表现得怎样?听说你多派了案子给他,这样也好,他总要多历练,年底考核就交给你,不必手下留情,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李学谦搭着他的肩,一同走回屋里。帮佣已将花茶及器皿准备好,看见他们进来,分别倒了一杯,再将托盘取走。
他抬起头,开门见山,“爸,我正要告诉您,再过不久,我将答应奥菲公司的条件,到香港去任职,杰生的事,我没办法帮您了。”
话一出,李学谦暗了脸,不作声良久,食指在磁杯边缘敲打着。但毕竟是惯见风浪的老手,笑容很快浮现,带着少许探测,“奥菲公司的性质和肯崴相同,你这一去,除了待遇增加,领域并无不同,何必再去适应新人事?再过两年,你就可以升为董事,并不需要多此一举,另起炉灶啊!”
他啜了口花茶,虽静默不语,李学谦已从他脸上读到了他的决定——难以更改。
“是为了杰生?”
他摇头,“要这么说也行,有我在,他很难心平气和做事。爸,就到此为止吧!从前我欠你们的,以及妈去逝前要求你为我做的,都一笔勾销吧!我不恨任何人,也请您原谅,我无法带领杰生。坦白说,我相信他的能耐,这是真心话。”
李学谦颔首,沉稳的面上表情凝结,灰白的寿眉拧起,缓声道:“如果是真心话,那就再告诉我一次,你到香港去,是不是为了薇安?”
他眸色转深,瞬也不瞬,倾倒的花茶溢了些在手指上,毫不觉烫。
“我从前说过,薇安的事我不怪你,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事过境迁了,都该各自过各自的生活。杰生怎么想是他的事,不需随他起舞,你若因此赔了自己的婚姻,是大大不智。你虽不是我所出,但我真心爱你的母亲,伟生是她为我留下的唯一,我很安慰,他现在才十五岁,有你一半相同血缘,我不把你当外人,也希望你把伟生当弟弟看,将来别疏远了。至于杰生,就顺其自然吧!”语重心长下,老态微微在疲惫中显出。
“我明白。”大掌盖住李学谦起皱的手。
“叶萌呢?”李学谦忽提起,“上回我到你那儿,走时经过管理室,听管理员说赵太太东、赵太太西的,我还以为兰萱又和你复合了,听形容应该是叶萌。怎么搞的?你让她住进去了,未来又要去香港,你怎么收拾这件事?”
他微惊,李学谦去探新居那次,叶萌还特地避开,没想到还是被精明的李学谦识破。
他不做解释,直言道:“爸,我做的这一切,为的就是要有新的开始,薇安的事,也该有个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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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在一楼开启,瞬间挤进三个外型各异的婆婆妈妈,他不经意一瞄,急忙将目光调回手上的《经济学人》杂志,默数起电梯上升的楼层。
“咦?这不是八楼的赵先生吗?”小笼包脸女人很快发现了他,出声招呼。
“是啊!赵先生今天回来得晚,没参加我们的住户大会。”长脸女人附和。
他勉力堆出友善的笑容,背却在淌汗——同一班人马、同一部电梯,以及即将会有的怨声。
“赵先生,上次不好意思,替你们造成了困扰,天花板应该没问题了吧?”小笼包脸殷切而和气。他不动声色,心里却打了个问号。
“没问题了,谢谢您的配合。”
“赵先生呐,所谓远亲不如近邻,以后有事大家多守望相助。对了,麻烦您跟赵太太说一声,别规定大家都站在那儿等垃圾车来,很浪费时间的,我们不会不分类就一整袋偷渡到垃圾车上,”定会分得好好的。您瞧,让环保稽查员一袋袋检查垃圾,很难看的。”长脸女人陪笑道。
“是啊是啊!麻烦赵先生和赵太太说一声,给个方便嘛,跟以前一样,丢进大垃圾箱就行了,省时省力嘛!”小笼包女人猛点头。
“各位,”他忍不住问了。“这种议题,和我太太有何关系?”
“当然有啦!她是新任管委之一啊!这可是她提议的,不找她找谁?”众女人以狐疑的目光审视他。
他楞了几秒,正不知该如何回应那一双双殷盼的目光时,幸运地,他抵达了八楼,匆匆道别后,闪身窜出那望之令人生畏的方盒子。
进了门,浓郁的菜香回绕在空气中,他放下公事包,直接走到厨房门口,倚在门边,对着那忙碌移动的娇小背影道:“恭禧你了,赵太太,荣任大楼新的管委,你住在这住得比我还投入啊!”
她惊回头,马上又嫣然一笑,鼻头上全是汗珠。“是住户选的嘛!大概看我把顶楼花园维护得很好,以为我热心公益,就推了我一把。”
她将最后一道菜布上,解开围裙,“可以吃啦!”
他走过去,从后圈住她的腰,将她纳进怀里,吻了吻她耳垂。“叶萌,无论到哪里,我都想吃到这些菜,你说可不可以?”
“谢谢先生捧场,把我缩小装进口袋里,去哪儿都不是问题,”她微倾着头,让他的唇贴着细颈。
“不,我就带着你这么大的人走,我要带你去香港。”
她霍地面对他,闪着盈满困惑的眼睫。“你不是很忙,请个假去玩不容易吧?”
“不,不是去玩,是去住。我接了新工作,我们有一段时间都要住那儿了,到时候,每天,我最大的快乐仍然是回来就能看到你。”他认真地俯看她。她静思良久,不置一词。“你不必再辛苦做那些业务工作,我想要你快乐,如果你担心奶奶,香港和台湾近,你可以想回去就回去,和住在台北没有差别。”
她蓦然绽笑,眨眨眼,“听起来好像是求婚?赵先生,你会有一大家子要养呢!”
“我养得起啊!”他也眨眨眼。
她不笑了,短促地叹口气,靠在他肩上。“赵刚,你去吧!每个星期都回来看我;如果你走不开,我就飞去看你。奶奶是我的责任,我要照顾她到终老。和我在一起,我希望你快乐,没有负累,而且,没有工作,我会闷得发慌,就没有办法每天对你笑了,这样挺糟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