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雪莲可解百毒,吃下雪莲的初舞看上去气色又好了一些。
侍雪则皱着眉看着他的双手,「行歌公子,您的手还在流血,让我为您包扎一下吧。」
行歌看了眼自己的手。刚才冰峰上坚硬的岩石冰块太多,什么时候扎伤了手他也不知道,过低的温度和过分的专注,甚至让他忘记了疼痛。
「没关系。」他就以自己的衣衫擦了一下手掌,「麻烦妳帮我打盆水来。」
「公子要洗手?」
他笑着摇摇头,「帮初舞洗发。这么久没有净身,她肯定会很不舒服,只是她现在说不出口,若是醒过来,一定会怪我没有好好照顾她。」
侍雪鼻子一酸。眼前这个看起来苍白憔悴、衣衫已经被冰峰划破,还沾染血迹的男子,真的是以前那个一尘不染、被世人称为「谪仙」的行歌公子吗?
因为在用阴寒之气帮初舞祛毒,所以不能以热水为她净身,行歌只散开她的长发,用一把木梳轻轻梳理,然后以温水轻轻帮她擦拭这头浓密的乌云。
从发根到发梢,他擦得很小心,生怕把一根头发碰断。
等到他确定每根头发都已洗净,为免在这种寒冷的地方头发过于湿漉漉而冻结成冰条,他用一方白布将她的头发包住,以阳刚内力将水汽蒸干,再为她编盘好长发,终于松了口气。
侍雪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感叹道:「初舞姑娘如果醒来,知道公子为她所做的一切一定会很感动。」
「我要的不是她的感动。」行歌悠然说:「只要她能醒过来,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
直到七七四十九天终于熬过。行歌为初舞把脉,惊喜地发现她体内已没有了被毒药侵蚀的痕迹。
「要叫醒她吗?」雪染问。
初舞之所以一直没有醒,除了之前中毒过深之外,还因为他们为了保存她的体力而点了她的穴道,只要解开穴道,她随时都可能醒过来。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刻,行歌的手指却在微微发抖。他的手触碰到初舞的身体,迟疑了许久。
「公子不是一直希望初舞姑娘能醒过来吗?」侍雪忍不住开口。
行歌一笑,那笑容中的复杂情绪难以言明,「不知道她醒来后会不会快乐。」
侍雪听了他的话,不知怎的,心为之一抖。雪染在旁边拉住她的手,虽然他的手总是冰凉,却能让她立刻平静下来。
行歌终于帮初舞解开了穴道,推拿了几下,她的睫毛竟然立刻颤了颤。侍雪不由自主地握紧了雪染的手。
又过了半炷香的工夫,只见那两片睫羽抖了抖,终于缓慢地扬起──
侍雪惊喜得几乎眼泪都要流了出来,差点脱口喊出初舞的名。
行歌坐在床边,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像是生怕漏掉一丝她的神情动作。
那双明眸,在紧闭了几十天后有些不大适应屋中过于明亮的光泽,秀眉紧蹙,双眸闭阖了好一会儿才再度张开。
她的目光先是有些混沌,很迷茫地看着眼前几人,嘴唇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
行歌将她扶坐起来,将早已准备好的暖茶端到她唇边。
她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然后才再度将视线调转向眼前的所有人。
「初舞姑娘,妳终于醒了。」侍雪还是忍不住先开口,连眼中喜悦的泪水都压抑不住地流淌出眼角。「以后可千万别做傻事了,要知道妳伤害的是自己的身体,伤得最重的是爱妳的人的心。」
初舞困惑地看着她,苍白的嘴唇翕张了几下,「我,做傻事?」
干涩的声音,非常古怪的语气,而后她的目光移向距离她最近的行歌,皱着眉看了他许久。
她僵硬地问:「你,是谁?」
侍雪猛地一惊,张口结舌。难道初舞姑娘中了毒鬼门关前走一回竟然变得胡涂了?连行歌公子都不记得?
她不能想象行歌公子听到初舞姑娘这样问他会是怎样的伤心,因为行歌公子是背对着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行歌公子的声音却温柔如水,平静无波。
「妳睡了很久,身体还不大好,不能多说话。再睡一下吧,醒来时,我会告诉妳我是谁,他们是谁。」
初舞虽然目光中充满了疑惑,但还是柔顺地重新躺下,明眸默默地瞅着为她盖上被子的行歌,目送他们几人离开。
「怎么会这样呢?」刚走出房门,侍雪就冲口而出地问:「难道毒性还没有祛除干净?」
行歌神色淡定,「毒已完全解了,但是这种毒药会迷失人的神智,她现在根本不记得她过去的事情了。」
她不可思议地再问:「难道她连公子你都不记得了吗?」
「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更何况是周围的人。」
侍雪掩住口,看向雪染。
他微微蹙眉,「那你准备怎么办?」
行歌沉吟片刻,「她的身体还未复元,不能远行。若是不打搅的话,我想在城中再做客一阵时日,等她完全复元我便带她离开。」
侍雪急问:「初舞姑娘什么时候能够恢复记忆?」
「也许……一生她都不会记起了。」
她轻呼,「那公子要怎么办?」
他淡淡地笑,侍雪还从未见过他笑得如此释然从容,「让她忘记过去的一切,对她来说或许是种幸运。」
「哪怕她忘了和公子的一段情?」
行歌笑着回答,「人在,情不会断,既然过去的十年她能爱上我,未来的岁月我也有信心重得她的心。至于到底是行歌爱上了初舞,初舞爱上了行歌,还是任何一对无名无姓的男女相爱相守,又有什么关系?」
他始终在笑,侍雪的心头却更加酸楚,强忍住眼泪不坠,身后的雪染搂住了她的肩,雪隐城中飞雪不断,梅花暗香。
即使是四季为冬,依然可以感受到春天的气息慢慢降临。
人还在,情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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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行歌捧了一碗粥来到初舞的门前。门是开着的,她就坐在床边,背对着门口,眼睛似乎在看着窗外的什么东西。
他敲了敲门,「可进来吗?」
初舞缓缓转过头,目光已经清亮许多,只是依旧陌生,迟疑了一下,说:「公子请进。」
行歌微笑着将粥碗放在她手边的桌上。
「这几十天妳都没有吃过什么东西,瘦了许多,真想立刻给妳吃些好的,但是又怕伤了妳的胃,侍雪说,还是先吃点粥比较好。妳以前喜欢喝皮蛋瘦肉粥,但是雪隐城没有上好的皮蛋,只好做了这碗葱花咸菜粥,看看合不合妳的胃口?」
他洋洋洒洒说了好大一篇,语气亲切,用词熟稔,初舞犹豫地看着那碗粥,最终还是捧起来,喝了一口。
「好甜。」她轻声说。
行歌笑笑,「我和侍雪说妳爱吃甜食,所以她大概叫厨房多放了些糖。」
她捧着粥碗,默默地望着他,小心地问:「你,很了解我?」
「是。」他说:「我是这世上最了解妳的人。」
「我的名字,叫初舞?」
「是,夏初舞。那年我们在西湖赏荷,妳救了几个落水的人,后来大家都说妳的轻功妙绝天下,就是在荷叶上也可以舞蹈。」
她还是蹙着眉,「这些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没关系,不记得就不要想,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不需要牢牢记得。」
行歌的微笑是武林中盛传的一道风景,据说没有任何一个女子可以抵抗得了他的微笑,就如同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不迷恋月光的皎洁、彩虹的炫目,而不心生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