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别过脸眼望窗外,双唇紧闭不发一语。
沉默片刻后,行歌的手悄悄伸过来,她将他的手推开,他依然伸过手,碰碰她的肩膀,柔声说:「擦擦妳的眼泪,哭红了眼睛可就不美了。」
初舞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流出一行清泪,而他的手上握着的是一方雪白的手帕。
她不理他,在自己的身上摸着手绢,摸了一圈没有找到,干脆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行歌轻笑道:「也不怕袖子脏,如果把眼睛擦红了变成小白兔,可怎么出去见人?」
初舞依旧不吭声,双手环抱自己的双膝,沉默得好象一块顽石。
他叹口气,「好吧,我道歉,不该又说反话。我承认,我的确不愿意妳回去,更舍不得放妳到君泽的怀抱中去,所以才说这些话来刺妳的心。」
「你若真的关心我,又怎么会拿这种话刺我的心?」她咬着下唇,终于开口。
行歌坐到她身边,伸臂环住她的肩膀,嘴唇贴着她的耳垂,低声说:「妳知道我爱说反话,尤其是关系到妳的事情,我听了就忍不住生气。对不起啊,别和我计较。」
「可是,我若不走,又能怎样?在江湖上漂泊一辈子吗?」她喃喃自语。
「初舞,当初妳离开家,决心到江湖闯荡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口气。」行歌拨开她耳垂边的一丝乱发,「这几年妳也圆了自己的梦,名扬四海,还得了不少芳心青睐,但怎么我看妳的笑容却越来越少?」
「因为我想要的东西,也一直都没有得到过。」她的声音轻如蚊语。
「妳想要什么?我立刻送到妳面前。」他低笑着。
「我……」她几乎将唇咬破,「算了,没什么。」
行歌揉了揉她的眉心,「小心皱出皱纹来就不美了。」
「美有何用?」她又推开他的手,「女人的容貌能维持多久,丑一点最好。」忽然瞪他一眼,「男人也是,长得美貌都是灾难。」
「妳在说我,还是说妳自己啊,初舞公子。」
「哼!我可比不了你。武林中四大美女个个对你拋媚眼,前几天听说那个什么江南名妓苏小蝶放出话来,非你不嫁。」
行歌哈哈一笑,「我就是再放浪形骸也不会娶个名妓回家,四大美女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那些人没见过世面随便评的。若是妳换回女装,参加一回武林大会,四大美女都要自惭形秽。」
「又拿我开玩笑,你想坐享齐人之福就明说,只要你行歌公子动动手指,哪个美女不跳到你怀里去。」
「是吗?」行歌古怪地笑道:「那怎么我动了半天手指,也不见妳跳到我怀里来?」
初舞的脸蓦地红了,「行歌,你再逗我我就生气了!」
「哪儿来的那么多气可生。」他将话题转移,「这几天我要去看看枫红那小子的动向,既然妳还不急着回家,就和我一起去吧。」
她有点紧张,「你想把他怎么样?」
「妳这么看得起他,我能把他怎么样?如果孟如练能以美食相诱,让他乖乖交出换影剑,我还送他一个如花美眷,他应该感谢我才对。」
「若他不上你的当呢?」初舞问:「难道你又要使出对付雪染的那一套来?」
「枫红可不是雪染,对付雪染容易,只要抓住侍雪就可以。枫红向来是独住独行,没有什么可以要胁他的人和事,所以,只有制造一些让他牵挂的人来,才可以牵制住他。」
「所以你派那个孟姑娘去?」她沉吟着,问:「雪染那边你真的不会再对他下手了吗?」
「用『下手』这个字眼听起来多可怕,哪有那么严重。」行歌诡异地笑,「妳总把我想得那么坏,其实妳看,妳不让我动雪染,不让我害枫红,到现在为止,他们不都是好好地活着?」
「若是没有我呢,他们是不是早就倒在你的阴谋诡计里了?」
「雪染和枫红都比妳想的聪明厉害,我也未必能事事计算精准。」行歌一笑,「对了,妳不是最喜欢喝云南茶?南江有正宗的云南茶社,还有妳最喜欢的满香楼的小点心。」
她的眉宇间笼罩着淡淡的阴郁,「听起来你总像是很了解我,我的喜好,我的口味,只是,为什么你总要做些让我伤心的事?」
「什么事让妳伤心了?」行歌望着她,「妳应该知道,这世上我最不想伤到的人是妳,最想要保护的人也是妳。」
初舞猛转过头,双眸紧紧盯着他的,这一次,她不躲避。「真的?你所说的话都是出自真心吗?你我相交十年,我的心事从不瞒你,你的心事却不肯让我知道。你在我面前隐藏自己,将我逗弄于你的股掌之上,这点点滴滴的伤害你真的可以装作不知,我却不能。」
她一顿足,对外面轻叱了一声,马车立刻停下来。
「你自己去南江吧,我要回去看君泽。」
「拿君泽和我呕气?」行歌微变了脸色,一把拉住她。「不行,我不许妳现在走。」
「你凭什么拦我?」初舞挣扎着说:「当初王爷只说让我跟你一起历练,并没有说要我听命于你。」
他紧紧锁住她的双眸,一字一顿,「天下之大,妳去哪里我都不会阻拦,唯有君泽身边,我不许妳去。」
「你不许又怎样?我早晚是他的妻子。我爹说了,最早今年,最迟明年,就让我嫁过去,到时候你也敢拦我吗?」
初舞激烈的目光并没有将行歌逼退,修长的手指缓缓爬上她的额头,抚摸着她紧蹙的眉心。这一刻,他的眼神是如此的温柔,让她心如春波,荡漾出一层层的涟漪。
「初舞,有些话,我不说并非是我不肯说,而是我觉得,说出口的言词如过眼云烟,反而空幻。知我如妳,怎能对我这样不信任?妳答应过和我并肩江湖,又怎么可以丢下我独自离开?在这世上,妳是唯一了解我的人,我的身边又怎么能没有妳?」
「我,我并不了解你……」恍惚地察觉到不对,但是双眼越来越沉,神智恍惚,身体使不出半分的力气。
最后的意识里,只记得他把她拽回车内,车子轻轻地颠簸,又在前行。她靠着他的肩膀,沉沉入睡。
但愿长睡不复醒。
因为她今生最大的梦想,其实就是在他这双臂弯中,寻到一方可以依靠的天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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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浓的茶香揉进初舞的梦中,将她唤醒。
「醒了吗?快来品品这云南茶社的茶是不是新鲜正宗?」
行歌的声音悠然飘响,她睁开眼睛,望见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俊美笑颜,愣了片刻。
茶杯已经端到床前,她的眼睛却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你竟然对我用你的迷魂术?」
他柔声说:「先别动气,我今天遇到枫红了,他竟然跟在天下第一楼的掌柜后面假做跟班,是不是很可笑?」
她警惕地问:「你把他怎么了?」
「妳又乱担心,我能把他怎样?我的迷魂术对常人或者管用,但是对枫红却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在他面前,我从不敢轻易尝试。」
「所以你就用到我身上。」
行歌赔着笑,「妳应该知道我为何会这样做,况且我心里也不好受,妳看,妳爱喝的茶叶,妳喜欢的点心,我都为妳买来了,算是给妳赔罪,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