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段儿,”仇老夫人连泻了三天,一口怨气实在不吐不快。“袁紫藤确实没资格做我们仇家的媳妇啊!你看看她,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你若真娶了她,咱们仇家的香火就要断在她身上了。”
“那只是她外表给人的错觉,我相信真正的紫藤并非如此。”他还记得及笄典礼那日,她灵灿的目光像天上的日阳那样闪耀动人,他确信她是一颗蒙尘的珍珠。
仇老夫人愤恨地一咬牙。“好,若你坚持非娶她不可,那云儿、羽儿、湘湘你也要一并娶了,我要仇家从你这一代起子孙满堂。”
“如果你愿意接纳珍姨娘和她女儿,要我再娶三位表妹有何问题?”仇段谑笑。
婉珍是仇老将军生前的红粉知己,仇老将军本有意纳她为妾,奈何仇老夫人执意不肯,结果到老将军死后,婉珍和她女儿依然无法入门、认祖归宗。目前是由仇段定期寄送银两,以照顾她们母女的生活。
“那个贱人生的杂种地想入我仇家门?我呸!”妒恨将仇老夫人面貌扭曲得有如夜叉般可怕。
仇段摇头苦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娘啊,你都不想跟人共事一夫,却要我三妻四妾,这又是何道理?”对于女人,他向无多大兴趣。人生当以报国为目的,而他难得对袁紫藤起了兴趣,才会想娶她为妻,但就算他成亲后,依然不会辞去虎骑将军一职,他但愿一生报效国家、马革裹尸亦不悔。
“那……那是因为我生下了你啊!我既已尽了人妻之责,你爹当然就不准再纳妾。”仇老夫人强辩道。
“我和紫藤都还没成亲,你又确定她不会为我生儿育女了?”仇段起身,懒得再跟她们谈下去了。
“可是段儿……”
“娘,若你真的容不下紫藤,改明春我就携她上边关赴任,我不会让我的妻子受人欺负的。”话落,他举步离开了大厅。该去探探他那未来的妻子袁紫藤了,半年多不见,不知她变得如何了。
大厅这场戏完全落入一直隐身在仇府的屈无常眼中。那仇段瞧来似乎非常重视紫藤,他不纳妾、坚持只娶紫藤一人,甚至为了她不惜与母亲翻脸,种种言行证明了他是个会善待紫藤的男人。
这令屈无常兴起了一股矛盾难解的心情。他喜欢袁紫藤,不愿她吃苦受罪才会放手让她入仇府,本以为她会在这里享尽荣华富贵,谁晓得她却是备受欺凌;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但不讳言的,仇府的恶劣环境也稍稍激起了他一点自信心,或者他真是这世上唯一能给她幸福的人呢?
而在他正想著该不该救地出仇府时,仇段却回来了。一位声势如日中天的大将军锺情于紫藤,愿意带她远离侯府这座灾难之城,另给她一片幸福天地。
屈无常相当确信仇段做得到他的承诺,因为他有权又有势。眼看著紫藤脱离苦海的日子在即,屈无常自问:他该放任心中的私情扩大,以致失控地劫走她,令她再陷苦难吗?
他舍不得的,也不该这么做,因为一份有保障的情,绝对比一份激狂却没有未来的爱更能让紫藤生活得舒适。
可是……越相处,他就越放不下她,爱她的心日渐狂热,就快失控到燃成一片野火,铸成大错了。
“紫藤──”他是个自卑又没用的男人,想爱却无法爱、想舍又舍不了,他的存在让所有人都痛苦,也许……该是他离去的时候了。
隐身在树影间,屈无常痴痴地望著“升云楼”。他心爱的女人就在里头,离他是那样地近、又如此地遥远;他的眼可以清楚地锁住她窈窕纤细的人影,可是不管他的手怎么往前伸长,终究是碰触不到她柔软的娇躯。
配不上啊!这一生,他永远、永远都配不上她。
第八章
沿着花园向南走,“升云楼”就位在最美丽的桃花林中。时值隆冬,桃花虽已谢尽,但待来年春风吹起,又是一片花海盛况,想必袁紫藤应该会喜欢这座楼阁才对。
拍去身上的薄雪,仇段踏入“升云楼”,想像中的银铃悦笑不曾传入耳中,倒是叮叮咚咚的敲击声此起彼落。
“在干什么呢?”他登楼而上,同时疑惑地喃喃自语。
书厅里,一主一仆两个小女人正趴在地上敲打着一只木桶。
“小姐,这样真的可以吗?”春满皱着一张红通通的小脸。
打昨儿个开始,仇老夫人连用水都给她们禁止了。在饮用的茶水方面自有屈无常负责,但姑娘家用水的需求量不同于男子,无论是梳妆、洗涤……样样都需要水,又不能全向屈无常求助,因此袁紫藤想出累积冰雪、融化为水的方法,为主仆两人解决困境。
“大概吧!”没实际试验过她哪知道?
“小姐!”春满已经一整天没抹过脸、洗个手了,真的好难过呢!
“叫我也没用啊!你们家老夫人不给水,天上的雪又飘得零零落落的,难不成你要挖个水井来用?”袁紫藤是跟仇老夫人杠上了;仇老夫人竟如此卑鄙无耻,她也不会再客气,非搅得整座仇府鸡飞狗跳不可!
“挖水井!”春满白眼一翻,快昏了。“那得挖多久啊?”
“天晓得。”她拍拍手,满意地瞧着自己的杰作。这集雪木桶总算弄好了,剩下的就是求老天保佑,送她们一场大风雪,那明天就可以融雪为水来用了。
“小姐,咱们干脆认输吧,好不好?”春满对她家小姐的“鬼主意”可是一点儿信心也没有。
“会被打一顿喔!”仇府家规森严,每天都有人挨板子,这也是春满说的,袁紫藤是说什么也不肯去找肉痛的。
“了不起小姐那份板子我替你挨嘛!”挨一顿打总比被这样慢慢折腾死好。
“没有人会打你们的。”仇段步入厅中,保证似地说道。他真为自己的母亲感到汗颜,使坏整人不打紧,还敢在背后恶人先告状;今天他若昏庸一点儿,岂不要屈死这对小主仆了?
袁紫藤拢起散乱的发丝起身望着他。“仇公子安好。”一年未见了,他还是那般自信满满、狂傲霸气,也还是……少了一点点为人着想的体贴。
“紫藤,让你受委屈了。”仇段拉起她的手。“如今我回来了,看谁还敢欺负你,我定为你讨回公道。”
“少爷,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她们……”春满当真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告起状来。
“春满。”袁紫藤一记厉眼截断了她的投诉。“少爷进门,你不用奉茶吗?”对于唆使人家母子相残的悲剧,她可是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再说,她会落到今天这凄惨的处境,追根究柢都是仇段的错,是他思虑不够周密、一意孤行的结果,将所有罪过推到仇老夫人头上并不公平。
仇段以为她生性高洁,不喜在人背后说闲话,更加看重她的坚强与特殊。“我果然没有看错,紫藤,只有你才配得上我。”
她愣了下。这感觉真奇怪,以往跟屈无常在一起时,他总说她是云、而他是泥,他配不上她,因此只能将她捧成心中宝,无时无刻不仔细呵护。
而仇段,他的成功和强烈自信心令他自以为无所不能,他看上她是她的荣幸,而她的善体人意则成了必然的回报。
相对于屈无常的无怨付出令她痴恋情狂,直想与之飞奔到天涯海角、永不分离;仇段对她的好意理所当然地接收,不怀感激、不怀欣喜,只让她更想推拒他的爱、远离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