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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一阵默然,她随即强笑了笑:「但我明白……浦阳她死得冤啊!因她恨,恨皇上不顾兄妹之情,恨整个新周无她的容身之处,也恨我当初没能救她……」往事再提,她不禁无声地叹了口气。「只怪皇甫少仲急于宣旨,要不她也不会含恨而死。」

  接著,凤后将所有一切前因后果娓娓道出。

  莫晏的生母——浦阳公主,乃是先帝章宗最为宠爱的十七公主,不仅因她美丽似同生母,更因她自幼丧母故更使得章宗宠爱,并将浦阳许配于当朝右相之子。

  父母之命的嫁娶,纵使贵为公王之尊也不得违抗,因缘巧合下,亦或许是天意使然,浦阳偶遇一名法号莫意的和尚,进而与之相恋。



  可惜好景不常,浦阳以公主身份出入寺庙本非寻常事,一旦次数多了,更教人无法不起疑,大伙儿频频猜测,常停于清静庙外的华贵车舆,究竟是哪位贵人所有?蜚语流转,谣言尘嚣直上,随同传入了太子和皇三子赵羲的耳里。

  所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公主与和尚私通相恋顿时闹得满城风云,此等悖伦丧德一事终于还是让先帝章宗知晓了。

  莫意执意不愿相见,浦阳没法,只好将太子偏妃好意赠予的凤玉以作为此心不变的信物,恳请小和尚转交,顾不得此人是否可靠,仅附上一句:「见玉如见人,宁可玉碎,不愿瓦全。」遂伤心离去。

  莫意与浦阳公主私通一事登时曝光,光凭与公主私通大罪,足可行以五马分尸之刑,弃于荒山野岭。

  然民间传言,浦阳公主乃死于自家兄弟之手。

  起因肇于当时章宗尚未病殁,皇宫内即开始了皇子争权,其中大皇子赵承嗣、皇三子赵羲、皇九子赵儒各有拥臣。按祖宗惯例,应立嫡长子为太子,可惜太子承嗣性好嬉游,是个标准的纨夸子弟,身旁时有一俊生随伺在侧,过度沉迷男色为章宗所不喜,加上拥立九皇子之宰相皇甫少仲进谗,趁章宗病卧榻上神智不清,得了圣喻领兵血洗东宫,太子被废,流放边疆抑郁以终,改立九皇子赵儒为太子。



  可群臣有所反异,认为以弟为嗣,伦理不合,有悖于祖先宗法,又皇三子赵羲智勇兼俱、刚明果断,而太子赵儒虽性情柔顺,殷勤敦厚,可说是个至情至孝之人,但往往优柔寡断,难以坚持,加上常为偏听,容易为人所利用──这正是皇甫少仲极力拥戴的主因。

  此等皇子争夺帝位之事,本与浦阳公主毫无干系,事情症结在于章宗在位时,看似疼惜浦阳这个小女儿,实则是将她作为功臣的赏赐嫁入宰相府里,并封其驸马为青光禄大夫。可他哪里晓得,在他这最惹人喜爱最美丽的小女儿心中,已有个男人身影,那便是她的三皇兄赵羲。

  一是美若天仙,一是潇洒风流,尽管彼此身上流著相同的血液,浦阳仍是不由自拔地恋上他的温文尔雅。众兄弟中,唯有九皇子赵儒和三皇子最与她亲近,尤其是三皇子赵羲,她视他为亲人,在那一片不可名状的情感中,她更视他如爱人。

  在浦阳嫁人姚府后,整日郁郁寡欢,几回与赵羲的相聚并不能满足内心的寂寞,且各皇子均封王在外,此时拥戴新立的太子赵儒只能留于东宫,赵羲却远居江南封地,来回更是不易。

  有日,浦阳终是忍受不住漫漫长日的痛苦煎熬,就在霜叶红于二月花的深秋,灰蒙蒙的天色飘落细滑如丝的小雨,鞑鞑马啼踏破属于清晨的寂静,她带著如死灰般的心走入再无人居住的宅子。

  深处,她望见一双幽蓝阴郁的眸子,与此同时,便注定了她这一辈子至死难休的爱恨别离。

  一身僧袍袈裟的男人无端出现在齐王府中,浦阳却无暇去思想,只瞅著那一双蓝眸,唇线弯成温柔弧度,很美很美地笑了。

  她不去辨别他的身份,因为她眼里所见,是一个单纯安详的男人,纵使他身穿袈裟,俨似和尚,可她心里隐约觉得,他并非寻常人。

  岂料,没来由的猜测,竟然成真!

  于章宗崩天后,职掌朝政的皇甫少仲便将赵羲的存在视为非除不可的肉中刺,深怕他伺机造反,图谋篡位,把自己多年来极力拥戴的傀儡挤下帝位。所以他在等,等赵羲自投罗网的机会,而这一天,终是让他逮著了!

  或是机缘凑巧,或是命定劫难,在多年后同样是落叶转红的节令,皇甫少仲无意中取得浦阳作为偷情信物的凤玉,不仅将当年闹得一时沸汤的悖德丧伦再次现于世人面前,更实实在在的掐住了赵羲与身为前朝皇族贵胄的莫意密谋叛国的罪证──即便是假,可又有多少人知情。

  天下人所耻,是浦阳与莫意的不伦之情;天下人所恨,是赵羲和前朝皇子通敌谋反。

  皇甫少仲热衷享受精心布置下的收获,小心异异地捧著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立刻要求赵儒绝不可姑息逆贼,逼迫降旨与此事有所牵连的皇室子孙自尽谢罪,以杀一儆百,但向来老谋深算的他却不见隐于赵儒身后的那双娥眉下的英雄气,螳螂捕蝉在前,黄鹊早巳伺机在后,早年埋下的杀机已如春芽滋长。

  就在他执行肃清大业之际,仅是后宫才人的凤后料准时机,义无反顾地奏请皇帝顾及手足情义,道出皇甫少仲的狼子野心,而这自然是为她自己打算。

  赵儒本是心慈良善,只一时为小人蒙蔽,经凤后一言,忽心有感慨,惟事已难以挽回,遂将皇甫少仲一干人等尽皆处死。

  说穿了,整件事不外是一场借刀杀人的戏码,她密谋筹划长达十多年,只为巩固赵儒帝位,待时机成熟便能假借皇甫少仲之手铲除异己,然后顺顺当当地将他按上个残害皇族宗室的千古罪名。

  她自认做得天衣无缝,可百密仍有一疏,凤玉即是当年唯一留下的罪证。

  这是她的大意疏忽,在享受爬上皇后之位的得意使她彻底将这桩尘年往事抛诸脑后。如今凤玉重现眼前,她自当不能等闲视之,尤其在这当口,她更要冷静自持才是。

  凤后细说了早巳编派好的一套说词,可疑之处,说得面面俱到,极为漂亮,几乎挑不出任何不妥的地方。

  「而无端造就一场祸孽的凤玉,就是当年本宫交予浦阳的。因我实不忍见她为情伤神的模样,同为女人,我岂会不明白她的苦处?」仿佛沉溺于回忆中,凤后摇摇头,神情显得无限唏嘘。「没想到,却因我的一片好意,害死了她……」眼里嗤著泪光,她略显激动地抬眼看向莫晏,抽抽噎噎的问:「你说说,是不是我害死她的?」

  「那天夜里,宫里静得可怕,本宫拿著好不易才向皇上求得的赦令正要托人赶往宣旨,无奈天不从人愿,皇甫少仲却已……我、我始终慢了一步。」说到此,艳丽的容颜上已是一片清泪。

  听著凤后至情至性的陈述,满目感伤,莫晏不知该作何感想?她所言之事,尽管字字恳切,哀婉动人,但听在耳中犹如他人之事,与自身毫无干系,有的仅是陌生、萧然,更多的一种言不由衷的感受,却又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恻恻的,这也让他一时之间,难辨何种滋味。

  「如今皆已成为前尘过往,既是往事难追,天后又何需介怀至此?」莫晏依旧一脸泰然,从容的像是没事人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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