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要她像卑贱的歌女一般去献媚?她做不到,自幼的教养不允许她做出那种有失身份的行为。于是,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韩嫣只觉得浑身发冷,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明天。他刚到大汉的时候,正是陈皇后最受宠的日子,然后,自己就取代了她的位置。那么,谁将取代他的位置呢?在什么时候?是明天还是后天?
“坦白说,如果换成是我,恐怕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来。”他伸出手,轻轻放在少年纤细的脖子上,“不要把我想的太好了。卫大人,我不是圣人。”
发现少年的眼神充满了惊异与不信,韩嫣笑了,“不必害怕。”把手移开,身体往后倒,双手向后随意地在地上一撑。
“其实,我的天地比作为女人的她要宽广,所以从这点来说,我比她幸运多了。”凉爽的秋风过来了,卷起垂地的白纱帐,舞出一片旖旎风光,“……如果皇上最喜欢的人不再是我,那也没关系,只要我还能得到他的信任,还能帮助他,那就足够了。”
***
韩嫣和卫青说话的时候,公孙家的堂兄弟俩悄悄密谈:
“这次公孙家与皇后和大长公主作对,太皇太后不会坐视不管。我们必须赶快自救,否则公孙家就真的完了”
“太皇太后已如风中残烛,而皇上风华正茂、龙体康健,背后又有王太后那只母老虎,你说谁会赢?”
“不错。还有李当户和石敬的事,以李广为首的一干武将已对太皇太后寒透了心。”
“可是虎符还在太皇太后手里,有了虎符就等于掌握了天下兵权,如果她不肯交出,谁也没办法啊。”
“这就要看皇上准备怎么做了。皇上早就想铲除外戚、收回皇权。我们能做的就是及早站稳立场,依命行事。也幸好皇后和大长公主的愚蠢,给了你我向皇上表忠心的机会。”
“贺哥!我可不是为了表忠心才——”
“知道了知道了,开开玩笑嘛。这样就生气了……总之,为了公孙家,也为了你的小兄弟,就这么办吧?正好韩嫣来了,待会我去跟他说说。”
“好,就这么办!”
送韩嫣离开后,公孙敖来给卫青换药。
解下被血弄污的绷带,将红肿的伤口细细擦拭干净,上药,然后再仔细地缠上干净的绷带。少年恢复能力强,用不了多少时候伤口就会完全愈合,最终只剩下依稀疤痕。
“敖哥,对不起。”
“啊?”
“还有苏大哥任大哥,对不起。为了我,竟然让你们与皇后和大长公主为敌。如果因为我一人而连累大家,我实在是过意不去。如果大家因此而有什么不测的话,我真不知该怎么弥补才好——”
“别说傻话了。”公孙敖笑着打断卫青,“我只是做了我认为应该做的事情。我想他们也是这么想的,才会出手帮忙。而且有皇上给我们撑腰呢,不会有事的,所以你就放心吧。”
“是这样吗?”
“是啊。你看,皇上给了大家那么多赏赐,就是证明。皇上帮我们,不帮皇后她们。”
“为什么呢?”
“因为皇上喜欢你啊。”话一出口,公孙敖就后悔了,急忙想更正,“呃……因为皇上喜欢你姐姐,你是她弟弟,自然就……”似乎越描越黑了,他只想抽自己几个嘴巴。少年的眼神让他痛心,但他也实在找不出其他象样的理由。如果要说皇上是为了与太皇太后作对,这政治上的事情就复杂了,可不是用两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
“敖哥,照你说的,皇上喜欢姐姐,也喜欢我。那么皇后和韩大人呢?皇上不喜欢他们了吗?”
公孙敖无言以对。
卫青也不追问,伸手拉拉他,“敖哥,你的大恩我不会忘记的。这次你救了我,下次,就由我来保护你。”
公孙敖微笑,反手握住他的手。
“我这么强壮,哪轮得到你这小鬼瘦皮猴来保护?真要报答的话,等你好了,就陪我喝上两杯吧。”
“好啊。”
***
韩嫣一进宫,杨思勘竟然一路小跑地迎过来。
“韩大人您可回来了!快去看看皇上吧!”
“皇上怎么了?”
“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杨思勘的神色惊慌,正在此时,一声惨叫从殿内传来,韩嫣顾不得礼仪,大步就往殿内冲去。
惊慌的宫女们躲在门边,不敢靠近。幽暗的殿内,原本的整洁已不复见,座榻乱七八糟,宫灯、几案翻倒了,凌乱得不忍卒睹的漆食具躺在大滩大滩的药渍、肉粥及汤膳之中。
刘彻抱着头在地上挣扎,痛苦地滚来滚去。
“皇上!怎么了,皇上?”韩嫣冲上去抱住他。
“好疼啊!朕的头快要裂开了!好疼!”
刘彻抓住抱着自己的韩嫣,发狂一般用力推开。韩嫣被摔在地上,杨思勘急忙去扶他。
“皇上怎么会突然这样?御医呢?去唤了没?”
“御医是唤来了,但皇上这个样子,谁也没办法靠近啊!下午韩大人您出去后,皇上找您找不到,就开始发火,跟着喊头疼,不久就变成这样了。韩大人,您和皇上整天在一起,就没看出一点异样?”
韩嫣被问的哑口无言。最近自己的心思被其他给占据,刘彻又是要强的人,有什么不舒服绝对不会说出来,总是忍耐着,是自己疏忽了。都是自己不好,如果能多关心他一点,就不会这样了。
看着痛苦地满地翻滚的刘彻,这样下去不行。韩嫣命杨思勘带御医入殿待命,自己膝行靠近刘彻,“皇上,皇上,忍耐一下,不要动,让御医给您诊治。”
“王孙?是你吗,王孙?”终于发现到那是韩嫣的声音,刘彻睁开眼睛,满是喜悦,忽然又冷起面孔,“你还回来做什么?!既然把朕抛下,又何必回来?!走啊!你走啊!”说着又想推开他,无奈疼痛让他气力不济。
韩嫣将他紧紧搂抱在怀里,“我没有走,我哪里也不会去。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发过誓,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御医急忙上前,取出银针,对准穴位小心地扎下去。刘彻全身立即抽动了一下,韩嫣更加用力地抱紧他的头和肩膀,免得他乱动导致御医手中的银针失去准头。
刘彻绷紧了身体,双手抓住韩嫣腰和臂,脚抵在地上。剧烈的头痛和御医的银针,让他失去了理智,张口就咬住了韩嫣的手臂。
“彻,我们说好的,你要给我看大汉大大的疆土,你要带我去草原,去我出生的地方。我要指给你看哪个是骡子,哪个是毛驴,骆驼是什么模样,西瓜、葡萄、苜蓿是什么东西,所谓的绿洲又是什么模样……你要给我更多的黄金,我好告诉你我是怎么把它们变成弹子,怎么用来打猎的……彻,我们说好的呀,你还没把我推到水里呢,你说过要报我把你推到池塘里的仇的,你还没报仇,我怎么能走?你说过要再去一次那家客栈,再去调戏一次老板娘,好报她老公举着锄头追着你砍的仇……你还没去呢,我还没再看你一次笑话,怎么能走?对了,我去探过,客栈后院的狗洞已经被封死,所以你得另外找逃跑路线了……”
疼痛渐渐止住。刘彻躺在韩嫣怀里,全身脱力,软绵绵地没有一丝力气。衣服都汗湿了,仿佛刚从水里捞起来一般。
缓缓松口,这才发现自己紧咬住的是什么东西,刘彻说不出话来,将脸更深地埋入韩嫣怀中。王孙,不要走,不要离开朕……嘴巴上虽然不断说着残酷地话语,还赌气地把他推开,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怕失去他。他怕呀,怕自己一旦什么都没有了,连王孙也要弃自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