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这样一次也无妨吧?和别人一起入眠……而且,不是别人……而是我的傀儡。
自我催眠的句子、安心的感觉,唇角在自己无法控制的意识之下上扬。闭起眼睛,任由自己沉入深眠。
心中骚动的是什么?
是那种似曾相识的怀抱、似曾相识的温暖、似曾相识的安心……是记忆的关系吧?
然而那种似曾相识,让我心痛而恐惧。
「父亲,真的可以在这里过夜吗?」想表现得平静的,但是声音泄漏了我的心思。
唯一的烛火将光芒投射在天花板的浮雕上面,父亲笑了:「是啊,我的小钥匙。你很累了对不对?过来这里,不用回去自己房间了,不过只有这一次喔!」
「嗯!」几乎是用跳的回到床上,钻进父亲为我拉起的被褥一角。然后立刻被那双大手搂过去。父亲胸口的钥匙有些冰冷,不过皮肤是温暖的。「很温暖……」
喃喃自语一样的说出自己的感觉。
然后父亲笑了:「是吗?」
「是啊……比一个人睡觉来得温暖!」我很认真。「父亲为什么都一个人睡呢?不会觉得冷吗?」
一只手空出来,抚摸我的头发:「因为魔族是一种不值得相信的生物啊!小钥匙……你会明白的。」
在温柔的动作下,我闭上眼睛。接下来的句子不知道到底是真实听到,抑或是我的幻觉?
「卡克伊……不能被温暖和安心所蒙骗喔!魔族是孤独的,所以只有一个人,才是安全的。」
「你很快就会明白——」
***
睁开眼睛的过程中,眼睑在微微的颤抖着。梦境让我恐惧?幸好醒来看到的不是那有着嗳昧温度的地下石室。
周围还是一片黑暗,宽大的床铺上只有我一人。我没有去思索那个傀儡的去向,因为他不在这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坐起来,用手指爬过自己的发丝,我发现梦境让我流汗、湿透了衣服和发。前胸在骚动着,冬夜的空气拂过我的皮肤,才让我感觉到被褥掉到了腰际。
钥匙——是冰冷的存在。
意识在寒冷中渐渐稳定了下来,然后,我感觉到别人的存在。
「谁?」警觉,我略微坐正,看向气息传来的方向。
黑暗的房间里,一个窈窕的身影站在门口边更浓的阴影之中,我依稀能看到那卷着大波浪的长发。
「晚上好啊,卡克伊·布拉德先生。」
娇柔的声音中却含有毒素,彷佛是一种美丽却致命的花朵。我想我知道她是谁了。
手肘支在膝盖上,我笑了:「南国的伯爵千金啊……居然能被你找到这里,我该怎么表示我的赞赏呢?」
「把那个人还给我……如何?」她慢慢地踱着步子走出阴影,微弱的月光使她的脸显得冰—样白。
「这恐怕不是我能决定的吧?」好整以暇,我并不担心她的任何攻击。但是心跳却比平时更快……我似乎忽略了什么……是什么呢?
「为什么不能?我都知道了!只要再度在那徽章上涂抹血液、重新念颂和之前一样的特殊咒语,就能解除你们的契约!」说话间,她离我更近:「怎么样?是个好主意吧?」
「对啊,解除我们的契约,然后你就像带一样中意的行李、一件值得骄傲的首饰一般,把那个男人带回去?」我的眉头微微皱起:「公爵府的傀儡……很完美的奢侈品,对吗?」
「你难道有别的意见?」她笑得很美,美得让我作呕:「难道你不以为,公爵府的傀儡给你这个下流的小子是浪费了?就算你是钥匙的持有者又怎样?」
叹息,有着无奈和不屑。我让钥匙的力量在体内流动,随时都能放出:「看来我还是高估了你的情报网,南国的伯爵千金啊……如果你真的能够调查到,想必也不会不自量力的来这里挑衅了吧?」
「也许应该再给你一些教训的,不过……我今天没有那个心情了!」笑容从脸上完全抹去,我举起了右手,金色光芒微微浮现。
我面前的女性略微后退了一步,那种诡异的自信笑容却没有消失:「是吗?教训……只怕你再没有那个机会和能力了!卡克伊·布拉德!」
「什……」我忽略了什么?我一定是忽略了什么?然后下一秒,我明白了。
从背后而来的冲击,我能感觉到的只是那一瞬间的冰冷——冰冷的接触皮肤、切开肌理,冰冷的推进、穿透。
手中凝聚的力量散去,瞬间的不可置信散去后,我正视那从我前胸穿出的冰冷金属。
是啊……事情就该是这样的。
一整个晚上的违和感,虚幻的平和与温暖,在那一瞬间碎裂了——然后跟着金属被抽出的动作喷溅、一点都不剩。
安心……这才是真正的安心不是吗?这个世界,正和我想像的一样啊……
双手接住从自己胸口涌出的金色,我略微转过身,看着那双在黑暗中有着冰冷色泽的墨蓝色眸子:「狄瑞。」
脖子的一丝痛楚,挂在身上的银色链子断裂了。裙摆在身后飘过的同时,我胸前的小小金属已经落入那双白皙的手中。
得意的笑声:「呵呵呵……我可是知道了很多喔!布拉德家的小少爷……没有了这个,你也只能做一具尸体吧?这柄神奇的『钥匙』就由我来接受,并且从此留在我们南国吧!」
我想大笑的,但是在体内逆流的血液干扰了我:「接受?呵呵……咳……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孩……如果你想要这样的话,那就试试看吧……唔……」
看不清她用了什么武器,只不过身侧感受到的重击使我跌入床的一角。血液的流走带走力气,更别提魔法的力量。挣动着,但是单手无法支撑起我的身体。胸口很痛,但是在没有钥匙疗伤的刺痛之下,却又让我觉得安心……
没错,这种安心才是真实的吧?父亲……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可是……为什么我的视线离不开那个男人呢?我的傀儡半跪在床上,短剑在他手中发出金属光泽——那是我血的颜色吧?
「应该恭喜你的,狄瑞……你终于成功了。」笑着,口中的血液和胸口的剧痛使我说话不是那么流畅。
他抛开手里的武器:「这是你教我的,卡克伊·布拉德。」
「是啊……你是一个很聪明的傀儡。」嘲讽的语气才适合我,不论是针对别人还是自己。「那你现在是不是应该表现得快乐一点呢?希望达成,回去……你的爱人……身边。」
「你连临死的时候都打算嘲弄下去吗?」
「哈哈……咳咳咳……那是我的习惯,改不掉了……」他略微靠近过来,所以我也伸出了沾满金色的手:「说起来,我好像都没看你笑过……啊?既然都是最后了,让我看看你的笑容吧?做了你那么长时间的主人,却连这个都……咳……没看过,好像不太划算啊…………」
死亡的安心感让我变得饶舌起来,直到一只有力的手掌握住了我伸出的手。
灼热的手、干燥的皮肤,有力的动作……眼眶里有种不同于血液的热度上升、回转着。
「狄瑞……」
那只手拉着我的手腕,然后移动——直到我能感觉自己的手指接触到某样金属的表面,直到我听到不知出自于谁的喃喃咒语声……
是了,是解除契约吧……微微闭上眼睛,让那灼热从眼角渗出、滑入发鬓。原来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变过么?他的意志和期望……那么就如他所愿吧,如果我的死亡真的就可以结束一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