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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宇走出房后,言武仍担心的看着兰芳,“你梦了什么啦?叫的好惨。”

  兰芳瞪了他一眼,“无聊!梦里的事谁记得?叫就叫,吊吊嗓不行?”

  言武睁大了嘴,无辜的说:“我好意过来关心你耶!你要心里有事就说出来,别闷坏了。”

  “关你屁事啊?我最痛恨这种鸡婆的人,你是想你小曲师弟想到睡不着是不是?我这儿有克宇管着,用不到你来废话。”兰芳最讨厌别人用同情的眼光看他,他不愿意让人觉得他可怜。



  “你说话一定要针锋相对吗?怪脾气!难为了克宇竟受得了你。”言武被一语说中了,有点恼羞成怒,脸都红了。

  兰芳看到言武羞红的俊脸,却灿烂一笑,“克宇是我奴才,受不了他也得受。你去给我拿条绢子来,替我擦擦汗。”

  “叫我给你擦汗?把我也当成你的奴才呀!”

  “奇怪了,给我擦汗的就是我的奴才吗?哼!那我的奴才还真不少,你罗嗦个什么劲?去拿我的手绢来,我一身的冷汗,要伤风了,你班子里管不管药吃?你花了大把银子买回一个病人,值得吗?”

  这家伙……拿生病来威胁人。言武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起身去找他的手绢。

  “你的手绢到底是放那去了?”言武找了半天,连兰芳外袍都翻了,就是找不到。



  兰芳调皮的看着他,笑道:“在我枕下嘛!″

  “你!整我啊?不早点说,害我找半天,就在你枕下那你怎么不会自己拿?”言武气急败坏的跺脚,这兰芳怎么这么难搞定?

  “哎!你真傻耶!谁让你不问问的,你问我,我当然会说啊!埋头就找的,一条小小的丝绢当然不好找。给你上一课,不用谢我,记着点,以后叫你找什么要先问往哪儿找去。”兰芳柔弱地倚着床头,灯火照在娇艳的脸庞上,单纯无辜的表情像个婴孩,没想到却是个魔鬼。

  “还以后!没有以后了,搞什么鬼!你使唤你的克宇去,想都别想再叫我帮你做任何事。”苏兰芳到底有没有当他是班主?真是气死人了。

  “是这样啊……好了,别气,一点肚量也没有,快点帮我擦擦汗,风吹了好冷。去拿一件新底衣来,我身上这件给汗湿了。”

  说再也不帮他做任何事,结果苏兰方自然的发令,言武也很自然的去拿衣服,替他擦汗,帮他更衣。

  解开前襟,露出兰芳光滑的前胸,脱下薄衫,言武正觉奇怪,为什么他的底衣有斑斑的暗红刻花,不像一般人的底衣是一片纯白。

  白色的丝绸底衣滑落,言武倒抽了一口气:全是大大小小的伤痕,有些看来是不久前才留下的,带着丝丝鲜血。

  看到言武的表情,兰芳不满的骂起来:“看什么看?快点套上你手里那件!心不甘情不愿的,要冷死我啊?”

  “这……都是谁给你打的?痛不痛啊?”

  兰芳皱眉瞪了言武一眼,“谁打的?你脑袋装粪啊?当然是曹师傅和那些客人们打的,打成这样你说会不会痛?等一下让克宇拿马鞭来,我在你身上抽几鞭试试!”

  “打成这样!你怎么不报官呢?”言武心酸极了,是戏子就要这样任人宰割吗?难道天下没有公理了?

  苏兰芳有几分尴尬的说:“刚说你脑袋装粪真是抬举你了啊!这不就是那些肮脏官儿们弄的吗?以民告官,先打上五十大板再说,就算上了衙门,难道我要去告人家强奸呐?”

  “那……那曹师傅呢?他也打成这样?当人是畜牲啊?”段师傅打人时都有一定的规矩,一定是让他们趴在条凳上,鞭子落在肉多的屁股上,虽痛,可是不会受内伤,那留下的鞭痕虽红肿,却不至于残暴到打的流血。

  兰芳不耐烦的抓过衣服,“你自己学戏的不知道?师傅打是正常的嘛,我告他去?不先给自已冠个侮逆的罪名?”

  看了一眼愣在原地的言武,兰芳叹了一口气:“唉,你不用装成那副德性,不过是这副皮囊给伤了。我呢,还是这个苏兰芳,比起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人,我还走运的多。起码脑袋不像你,空空如也,白长了好身材。”

  言武默默的看着嘴硬的兰芳,一阵心疼,他一定也很害怕吧?小曲每次挨打都吓得全身发颤,但起码有他呵护着,安慰他,但兰芳是否也有个怜悯他的师兄呢?他挨打时是不是也颤抖的忍着泪?

  他抱住兰芳,像以前哄哭着的小曲那样,轻拍着兰芳的背,“现在都没事了,别怕。”

  兰芳挣扎了一下,语气带点哽咽,“你有病啊?谁怕了?”没有人这样温柔的对待他过,没有人看出他坚强外表下的害怕与无助,可恶的段言武,竟然把他当个孩子看,但是这样柔情的安慰……几乎要粉碎他的伪装。

  “没事了,都过去了,不用再害怕了。”言武仍紧抱着他。

  “放手啦!谁不知道过去了!我难道这么苦命,将来还在你这挨打吗?奇怪了,谁说怕呀?……你要敢招出我泪来,看我会放过你才怪!”兰芳把头靠在他胸口,压抑着快夺眶而出的泪水。

  怎么会不怕,身体的伤痛已经难耐,伴随痛苦而来的愉悦感却几乎要撕毁他的自尊。身旁每个人都虎势耽耽的看着他,他就像走在高空中的一条细绳上,要用全心全力去维持自己的尊严,唯恐一不小心就要翻落万丈深渊。

  兰劳深怕泪水一出就会流个不停,忙破口大骂:

  “混帐段言武,你死抱着我想干什么?我身上还痛得不行,你真想上就改天吧!”

  言武赶紧放开他,“别乱讲!我才不是那种人。”

  兰芳边整理衣服边说:“你不是那种人?你是太监啊?还是你不行?真可怜,改天找个大夫瞧瞧……过来给我绑带子……动作快一点!我手抬的都酸了,笨手笨脚,还好你不是唱小旦。”

  言武无奈的说:“你真是很会损人,嫌我手脚不俐落?明天耍把子给你看看,叫你开开眼。珠联班几个撑场面的武生简直要笑死人,凌云翻也翻不好,追星剑也耍不上来。要不是曹师傅专走歪路,那秋水堂那能跟我怡园的锦联班相比。”

  兰芳倒一点也不介意,“你说的很是,那几个蠢才根本上不了台面,还成天想占我便宜,我说要嘛先交个一百两银子再说,穷光蛋一群也想动我!”

  言武摇头说:“你也太不像话了,钱有那么重要吗?值得你去跟人家……”

  兰芳轻笑一声,媚眼似怒而不怒的扫过言武,“哼!你想我这七千两怎么来的?普通一个师门下的戏子,一年才几吊铜钱,就是不吃不喝存上三辈子,也没七千两。反正眼睛一闭,鞭子打在身上也是痛,那样子也是痛,我不如咬紧牙关忍忍,银子到手还有个生路可走。”

  兰芳早就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原本还很有骨气的,彩头礼金一概不收,就算对方事后送礼送钱他都不拿,全进了曹师傅口袋。

  但后来克宇却告诉他,想早一天脱离苦海,只有为自己打算,不能老往死处想,要往生处计划,反正都是一样的痛苦过程,要在结束后有所收获,才有逃出的一天。

  果然,他等到了。

  克宇端了一个大春盘进来,盘中几样小菜,言武一看,全是重味道的东西。戏子最重要的就是嗓子,一般的戏子都是淡菜温汤,有那个戏子敢这样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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