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绿的?你……你的眼会变色!”
言武细看兰芳,他长得是不大一样,那种美并不像小曲收敛羞涩的美,而是更狂放的,好像命令人非得去注意他不可一世的美。
“好看吗?……还是你会怕我?”兰芳一颗心不上不下的吊着,小时候人人喊他杂种、野货……都是这双眼。
兰芳的出身其实是贵族格格之子,格格很年轻时在一次陪父王出猎中脱队,被不明人士掳掠,被寻回后格格疯了。家人把她关在院里一座小楼中,没多久,兰芳出生了。他越长大,外表就越艳丽,明亮的双瞳有时在强光照射下呈现出绿色的光彩。
王府家道中落,人人都疑是这个杂种带来的灾祸,该死的杂种饿不死他,打不死他,不是个妖精吗?那有小孩子长这样……美得不寻常。
十二岁那年兰芳就给卖了,为了让他远离王府,将他卖给戏班,他从小还没有经过爱,就先知道欲,面对身上发生的一切,他恨。
明明是同个院落的孩子,人人吃饱穿暖,却没人关心他立志要像外祖父(虽然苏兰芳不承认自己是他的孙)一样,做个王爷。
他知道自己聪明,于是他更用100%努力,他想参加科举,他有满腹的抱负,如果有一天他成了状元,娘就不会看到他又发疯,外祖父不会嫌恶的叫下人带走他,其他人不会围着他丢石头,如果他成了有了功名……可是他被卖进戏园子。
满腔抱负,转眼成空。
言武看着兰芳,他的表情很无助,此刻的兰芳,泫然欲泣,言武拍拍他的脸,轻声说:
“很好看,我怎么会怕你?你这双眼,是我看过最美丽的眼,闭上吧!休息一下,我去找你师傅去。”
兰芳又露出无邪的笑,再次躺回床上,“我也说好看,偏偏有人叫我妖怪,真不识货!我也想像段玉楼那么红……娘或许就不会不认我了……”
兰芳闭上眼,安心的睡去,好久没有这么放心的睡,不怕梦里有谁会来侵犯他。
言武又在一旁陪了他一会儿,直到他的鼻息稳定下来,言武才转身出房。
做戏子的人人都有一段过去,他很庆幸自己是被卖入锦联班,以前师傅虽严厉,打人打得特凶,可是绝不让师兄弟们去陪酒。
能登台的戏子都有几分姿色,尤其是扮小旦的,常沦入虎口,要不是段师傅的坚持,他们锦联班的戏子,也会像其他的戏班子一样卖唱又卖身吧。
这苏兰芳看似骄纵,可他受过多少委屈?他的身体比小曲高一点,却一样的单薄.纤细的样子看来楚楚可怜。
这样娇弱的身体,却配上那张抢眼的美貌,肯定因这副模样吃了不少苦吧?他过去无法把小曲留在身边护着,不知未来是否护得了兰芳?
第二章
秋水堂里,曹师傅气的拍桌大骂:“不知感恩的死兔子!说走就走?段老板,您自己看看前厅来的人,哪个是我得罪得起的?他们可都指名叫苏兰芳的堂会。”
言武进后厅前就看过了,这些人都叫兰芳的堂会?唱完不是要陪酒吗?陪完酒呢?
可恨的曹师傅,也有脸说自己是师傅?
“哼!曹师傅,这苏兰芳是端亲王指示我买进的人,你得罪不起前面一推小官,就能得罪端亲王了?我看我先回王爷,您瞧不起我,让千岁爷亲自来跟你说。”眼看曹师傅死活不肯放人,言武只好拿出小曲师弟的爱人来压压。谁让亦擎抢走锦联班的台柱呢?少不得委屈你一点,借个招牌用用吧!
看青武做势要走,曹师傅慌了手脚。
“别别别!段老板,段大爷,不然这样,那北静王等着兰芳呢!你看满园子的兵!您送他去北静王府里给王爷告别,不要断了小的生路。等告别之后再让兰芳回您园里,这样可成?”
言武闻言大怒伸手给了他一拳,“你能算是个人吗!送兰芳进北静王府?要让他给吃了不成?”
曹师傅擦擦嘴角,还是嘻皮笑脸的说:
“段爷,您当苏兰芳跟段玉楼一样那样洁身自爱?只不过是个破鞋,不知多少人穿过了,您不用心疼他。”
可恶!真有这种无耻的人?兰芳才几岁?若不是被逼迫,哪会跟这么多人……可恨的曹王八……言武握紧拳头,脸色铁青。
“这卖契你签不签?不签也好,如今我师弟段玉楼也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让他跟皇上说声你逼幼童成娼,看你是要这一万两,还是要万岁爷给你千刀万剐!要是等不及皇上下旨,我可以现在就送你一刀!”
曹师傅吓白了脸,“我签,当然签。唉这相公不就是陪睡用的嘛!就只有你师傅教徒弟时死要清高,卖艺不卖身?唉!人生短短,何必认真呢?”
言武抑气不说话,咬紧牙关死瞪着桌上那张纸,等他一签完就抢过纸来,用食指猛推他的头,
“不要让兰芳再看见你!要敢出现在我怡园方圆五百尺内,我磨好了刀等着你这颗猪头!”
言武怒气冲冲的走出后厅,却见仆役克宇一脸笑地在门外等着,让他觉得奇怪,“你到底是哪来的怪人?说你对兰芳忠心,你却看人这样说他也不生气?”
克宇一派洒脱的说:“过去的都过去了,曹师傅像只野狗,听他乱吠何必生气?我要省点力,待会还要帮兰芳搬行头过去。”
“搬行头!那些东西不能动吧?那不是算珠联班的公物吗?要真搬来我又要找地方给他放了,何况那来这么多人手来照顾他的行头?”
“兰芳的行头都是叫堂会的人赏的,不是班产。你放心,不是全箱都搬,只有大衣箱、盔头箱和靴箱这些最贵重的而已。”
戏子的全套行头称为全箱,其中又分七大箱,包括放蟒坡开氅等华服的大衣箱、武服箭衣的二衣箱、水衣彩裤的三衣箱、盔头珠宝的盔头箱、穴小披景的旗袍箱、刀枪剑弓的把箱和放鞋靴的靴箱。
难怪言武一听到苏兰芳要搬行头过来会吓一大跳,这些行头除了要有地方放,还要定时把全部的东西翻出来晒太阳,一个大班子也只有个二、三套替换,要费一番功夫去整理,要再多出来,实在难照顾。
言武皱起眉不悦的说:“原来是苏兰芳爱收人家的彩头,当然会让人以为有机可趁嘛!不自重些,也怪不得他师傅。”
那些行头可是所费不低,会送礼的戏迷,一般都送些玉石小珠宝,要整套行头都送,表示绝不止想有一般交情,这是梨园公认的。
克宇不以为然的说:“收不收会有差别吗?横竖是要陪的,叫人硬上不是更难过?不如乖乖张开腿,好好捞一笔,总比一无所有好。”
言武停下脚,惊讶的瞪大眼,“你们主仆是怎么回事?一定要把话说的这么白?”
“哼!事实是如此,兰芳刚开始给打得不成人形,绑着也做了,第二天戏还是得唱。何必这么痛苦?难道还等着立贞节牌坊吗?”
克宇原是一名员外家的使唤人,兰芳在员外房里过了漫长痛苦的一夜后,他去给兰芳洗血净身,他不卑不亢毫无鄙视的眼神,没有同情的废话,只有轻柔细心的照料,让兰芳决定向员外讨下他。
克宇倒是对兰芳无所欲念,还让他予取予求,任他对自己发飚也不生气。克宇自己都说下不上,为什么对蛮横无理的兰芳有这么大的耐心,或许是他看到那骄傲眼神下的心酸吧。